那张老脸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皱纹更深了,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在刚才那一瞬被抽空。
然而,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海怪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劫后余生的惊悸,有对雪吼被瞬杀的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海怪从未见过的、仿佛白日见鬼般的极度震惊和茫然!
老头儿张着嘴,花白的胡子沾着血迹,随着咳嗽和急促的喘息一颤一颤。
他抬起那只没撑地的手,枯瘦的手指微微哆嗦着,指向僵立着的海怪,又指向海怪手中插在雪地里的破邪剑,最后指向那尊在暮色中反射着微光的巨大冰雕,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在摩擦:
“这……这招……这他娘的……是谁他娘的教你的?!”
风雪似乎更急了,卷过松林,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在为那尊冰封的巨兽唱起挽歌,又像是在回应老道士那颠覆了认知的、灵魂深处的呐喊。
松林边缘,风雪在雪吼巨兽化为冰雕后似乎也滞涩了片刻,随即裹挟着更大的呜咽声卷土重来。
冰雕表面迅速凝结了一层新的薄霜,那凝固在永恒咆哮姿态的巨兽,在暮色里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的惨白,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瞬间的恐怖与逆转的荒谬。
海怪还保持着拔剑前冲、剑尖杵地的姿势,浑身肌肉僵硬得如同冻硬的咸鱼,唯有胸口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了冰渣子,刺得肺管子生疼。
海怪看着雪地里师父咳出的那几滩暗红,像雪地上绽开的毒花,刺得他眼睛发酸。
“师父!” 海怪猛地回神,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嘶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诸葛无为身边,想搀扶又不敢用力,“您怎么样?伤到哪了?药……药在包裹里!” 他手忙脚乱地解下背上破烂的包裹,纯阳梦盘也掉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暗淡无光。
“咳咳……死……死不了……” 诸葛无为喘得如同老破风箱,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身体佝偻得更厉害了,仿佛随时会散架。
他艰难地摆了摆手,阻止海怪翻找,“扶……扶为师去……背风处……这鬼地方……邪气重……”
海怪赶紧架起师父一条胳膊,入手只觉得那胳膊枯瘦如柴,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却又沉甸甸压在他心上。
海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师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不远处几块半埋雪中的嶙峋巨石形成的天然避风处。
短短十几步路,诸葛无为的脚步虚浮踉跄,几乎将大半体重都压在了海怪身上,喘息声粗重得吓人。
好不容易挪到巨石下,海怪几乎是半抱着将师父安顿在一块相对平坦、避风避雪的凹处。
他飞快地清理掉地上的积雪,铺上自己还算干燥的外袍,又手忙脚乱地从包裹里翻出那个瘪瘪的皮水囊,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药味混合着劣质烧刀子的辛辣扑面而来——这是师父常备的“续命汤”。
“师父,快,喝点!” 海怪把水囊口凑到诸葛无为嘴边,声音发颤。
诸葛无为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瞥了一眼水囊,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都在抽搐,好半天才缓过气,就着海怪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辛辣的药酒。
几口下肚,他那灰败如死人的脸上似乎稍稍回了一丁点血色,但气息依旧紊乱微弱。
“省……省着点……咳咳……” 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推开海怪的手,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看着师父这副油尽灯枯、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模样,海怪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楚和自责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海怪扑通一声跪在师父旁边的雪地上,头深深埋了下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师父……都怪我……是我太没用……拖累了您……” 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要不是我……您也不会……也不会旧伤发作……都怪我太笨……连守梦人的规矩都记不全……害得您分心……”
海怪想起师父一路上喋喋不休的“碎碎念”,那曾让他耳朵起茧的“金玉良言”,此刻却成了压垮他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唠叨,分明是师父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给他灌输保命的道理啊!自己居然还嫌烦!
海怪越想越愧疚,越说越激动,眼泪混着脸上的雪水一起往下淌:“师父您放心!等您好了,我一定把您教的每一条规矩都刻在骨头上!一天背一百遍!不,一千遍!我再也不嫌您啰嗦了!您念多久我都听着!我……我……”
海怪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决心,“我这就去把那雪吼的冰坨子劈碎了!给您出气!” 说着,他抓起旁边的破邪剑就要起身。
“咳!咳咳咳!!” 诸葛无为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咳得他身体蜷缩成一团,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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