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意外发现
病房里,时间的流速仿佛被分割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维度。一方是江州市那条线索带来的、充满紧迫感的现实节奏,老严的指令声、加密频道里往来确认的信息,都带着一种箭在弦上的张力。另一方,则是我内心深处,在处理那些从“巢穴”废墟中抢救出的、尘封的早期财务数据时,所陷入的一种近乎凝滞的、考古学家般细致而缓慢的状态。
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洁白的床单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像一道道无声流逝的时光刻痕。左腿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维持着一种沉闷而持续的钝痛,如同记忆深处某些不愿触及的角落,始终隐隐作祟。我的指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滑动,屏幕冷光映照着我因缺乏睡眠而显得格外憔悴的脸。目光机械地扫过一页页报表,那些数字和代号大多指向已被查封的夜总会、运输公司或是某个落网头目的海外账户,是“雷霆”行动辉煌战果的注脚,却已激不起我心中太多波澜。
直到……我的指尖停顿,光标悬停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条目上。
记录类型:设备维护-境外-专项。
支付对象:“环宇跨境商贸有限公司”(注册地:维京群岛,状态:已注销)
时间戳:15年前,9月17日。
9月17日。
这个日期,像一枚早已锈蚀、却依旧锋利的钩子,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时光的厚重帷幕,精准地钩住了我记忆中最脆弱、最不敢触碰的那根神经!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回响。
这个日期……是父亲林卫东,殉职的日子。
刹那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病房设备的嗡鸣、窗外遥远的车流声、甚至我自己的呼吸声,都归于死寂。只剩下那个日期,像用烧红的烙铁,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灼烧着我的灵魂。
“……不可能……”一个干涩、嘶哑的声音从我喉咙深处挤出,几乎不像是我的声音。是巧合。一定是该死的巧合!这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交易发生,日期重合能证明什么?我试图用残存的理智构建防线,但卧底生涯磨砺出的、对“异常”近乎本能的敏感,如同最高级别的警报系统,在我脑海深处尖锐地、持续地鸣响,摧毁着一切自我安慰的企图。
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带着整个手臂,乃至半边身体都微微颤栗起来。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额头上沁出的大量冷汗,沿着太阳穴滑落,滴在键盘的缝隙里,留下深色的痕迹。
我猛地向后靠去,撞在坚硬的床头上,却感觉不到疼痛。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袭来,胃部剧烈地痉挛着,翻江倒海。我不得不伸出颤抖的双手,死死抓住床沿,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现实锚点。
那些被我用了十几年时间,才勉强封存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轻易触碰的记忆碎片,在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下,如同被炸开的堤坝,汹涌地、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父亲那个清晨出门时,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他笑着揉乱我头发时,掌心温暖干燥的触感;他承诺晚上回来检查我那写得歪歪扭扭的功课;母亲接到那个电话时,手中碗碟跌落在地摔得粉碎的刺耳声响,和她随后那声撕心裂肺、仿佛将灵魂都一并呕出的哀嚎;灵堂上,那面冰冷沉重的、覆盖着鲜艳国旗的木质盒子,以及萦绕不去的、混合着花香与泪水的悲恸气息;杨建国叔叔,那时还年轻许多,红着眼圈,用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用力按着我稚嫩而单薄的肩膀,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地说:“小峰,你是男子汉,要坚强,要替你爸爸看着……”
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我对那个夺走父亲的、模糊而狰狞的“毒贩”群体,所积累的刻骨仇恨……这一切,支撑着我走上这条道路的原始动力,难道其源头,竟然早就指向了佛爷?!指向了这个我与之周旋数年、隐忍负重、最终亲手参与摧毁的罪恶帝国?!
如果……如果这笔发生在父亲殉职当日的、指向不明的境外支付,真的与之相关……
那我和父亲,我们父子两人,难道是以这样一种残酷而荒谬的方式,被命运捆绑在了同一条与佛爷斗争的血色战线上?!他用生命点燃了这场战争的烽火,而我,则沿着他鲜血浸染的足迹,蹒跚行进了整整十五年,直至今日,直至此地?!
一种混合着巨大的、几乎要将人撕裂的悲伤,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愤怒,以及一种近乎宿命轮回般的、令人窒息的悲怆感,像一只无形却力重千钧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滚烫的泪水瞬间冲破了所有防线,汹涌地漫上眼眶,视野变得一片模糊。灼热而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但我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尽全身力气仰起头,对着苍白的天花板,拼命地将那即将决堤的呜咽声压回胸腔深处。我不能……至少此刻,不能让自己被情绪彻底吞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