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风暴前夕
当门外那句“重复,保持不动”的指令,如同一个沉重的、带有魔力的符咒落下,并得到我嘶哑但清晰的“明白!”作为回应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种粘稠而奇异的琥珀之中。
时间,并未停止流淌,而是变得缓慢、凝重,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张力。
风暴前夕。
这四个字,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为了我周身空气中每一个躁动不安的分子,化为了我耳中那被无限放大的、自身生命烛火在风中摇曳的噼啪声。
破锣嗓音与其同伙最后的、不甘的呜咽,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戛然而止。那企图用野蛮暴力将我连同这囚室一同抹去的重物破门声,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更远处,那持续了不知多久的、代表着毁灭与清算的枪炮交响乐,竟也奇异地退潮了,变得沉闷、稀疏,像是从一口深井的底部传来,只剩下一些零星的、仿佛是为了给这场围猎画上冷酷休止符的精准点射。
寂静。
但这寂静,与之前那种被绝望浸泡、被未知填充的死寂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被精心编织、被绝对力量约束着的“静默”。是弓弦拉至满月,箭簇寒光内敛,引而不发的那一瞬;是巨浪攀升至峰顶,即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拍下前,那短暂到令人心悸的悬浮。
我的身体,依旧忠实地执行着大脑最后一道清晰的指令——紧贴墙角,蜷缩,最大限度地减少存在感,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着伤口,等待着命运最终的裁决。左腿的枪伤,在经历了方才那声倾尽全力的嘶吼和极致的紧张后,彻底摆脱了“疼痛”的范畴,演变成了一种具有生命和恶意的活物。它在我腿上扎根、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挤压出灼热的岩浆,沿着神经脉络奔流肆虐;每一次舒张又带来深入骨髓的酸胀和冰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血管里凝结、穿刺。这交替的酷刑,永无止境。
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愈发剧烈,像一台每一个零件都已达到疲劳极限、即将散架的机器,发出最后的、无法抑制的哀鸣。冷汗早已不是渗出,而是如同打开了某个闸门,持续不断地涌出,浸透的囚服冰冷地黏在皮肤上,贪婪地汲取着我本已微弱的体温。
然而,我的意识,却在这极致的生理痛苦和外界陡然降临的“战术静默”中,完成了一次近乎残酷的剥离与升华。它仿佛挣脱了这具濒临崩溃的皮囊的束缚,悬浮于囚室浑浊的空中,化作一个绝对冷静、剔除了所有情感杂质的感知核心,一台只为“生存”与“任务”而运行的超级计算机。
听觉, 成为了这台计算机最主要、也是最可靠的数据输入端口,其灵敏度被提升到了非人的境地。
门外,不再是混乱的杀戮战场,而是变成了一个由无数细微、精准声响构成的、高效运转的“战术矩阵”。
我听到脚步声,不止一种。有沉稳如磐石、移动范围极小、显然是指挥中枢的踱步;有轻盈如狸猫、带着明确勘察路线的移动,靴底与地面接触时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摩擦声,显示出主人对身体力量超凡的控制力;还有介于两者之间、负责区域警戒的规律性步伐,每一步都踩在战术手册要求的最佳间隔上。
“门锁结构性损坏严重,内部卡死。铰链上端螺栓肉眼可见松动,承重能力存疑。评估:强行破拆存在门体向内倾覆风险。”一个声音汇报,语调平稳得像在朗读一份仪器分析报告,每一个用词都精准而专业。
“确认。热成像与生命体征扫描显示,室内单一目标,生命体征微弱,波段符合失血性休克前期特征。未发现异常热源(爆炸物)或电子信号发射源(遥控装置)。扫描范围已覆盖门轴及墙体连接处,无异常。”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伴随着生命探测仪运行时那极其细微、如同秒针跳动的“嘀嗒”声,以及手持式扫描仪掠过门板时发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低频嗡鸣。
“收到。A组,扩大警戒圈,覆盖D区通道南北入口,建立交叉火力网,优先识别并阻止任何非我方人员接近。B组,准备执行‘维和者’突入方案,优先使用液压破门器与切割工具,非致命选项置于首位。C组,医疗兵前出至攻击发起位置,建立临时急救点,血浆与镇痛剂准备。” 那个最初与我对话的、声音沉稳如山的指挥官再次开口。他的指令清晰、简洁、层层递进,没有任何冗余。伴随着他的话语,是战术背心与装备快速摩擦的细碎声响,枪械保险被再次检查的、令人安心的“咔哒”声,液压工具被从携行具中取出时金属部件碰撞的清脆响动,以及医疗兵打开急救包,检查气胸针、止血带和输液袋时发出的、充满希望的塑料包装窸窣声。
这些声音,如同一个个精准落位的棋子,在我脑海中自动构建出一幅立体、动态的战术部署图。一支训练有素、配合无间、装备精良的特警突击小队,正以最高效、最专业的标准流程,处理着我这个“高风险未知目标/潜在己方人员”。他们既保持着狮子般的勇猛,准备随时撕碎任何威胁;又蕴含着医生般的谨慎,为救援一个可能的战友做着万全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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