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死亡之舞
雨水,沿着头顶上方那块扭曲变形的金属挡板边缘,汇成一道道断续而浑浊的水帘,在我面前构成一道不断晃动的、模糊了现实的屏障。手中那台黑色通讯器屏幕所发出的幽蓝光芒,在这狭窄、阴暗、充斥着铁锈与霉味的管道缝隙中,顽强地亮着,如同一簇在末日暴风雨中孤独摇曳的、冰冷而执拗的鬼火。我的右手拇指,就悬停在那个决定了所有人命运的猩红色发送按键上方,指尖的皮肤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按键本身那微小的、充满致命诱惑的弧形轮廓,以及其下所蕴含的、足以引爆一切的毁灭性力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无限拉长、扭曲。耳中充斥着的,是雨水以千钧之力持续不断地砸落在厚重金属管道和挡板上发出的、永无止境的轰鸣,这声音单调而狂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这片喧嚣的、冰冷的死寂之中。然而,在这片压倒性的自然噪音之下,是我自己那颗在胸腔里如同困兽般沉重搏动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像是用尽全力将血液泵入濒临枯竭的肢体;每一次舒张,都伴随着一阵空虚的悸动,如同一记记精准的闷锤,不知疲倦地敲打着通往最终命运的倒计时。
脑海中,无数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如同高速放映的胶片般飞速闪过,每一个瞬间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清晰度——警校毕业典礼那日,阳光炽烈得刺眼,胸前崭新的警徽滚烫,誓言在年轻的胸腔里轰鸣;樱花树下飘落的粉色花瓣雨中,陈曦仰起的脸上,那双清澈眼眸中对未来生活无限的憧憬与温柔;父亲墓碑上那冰冷镌刻的姓名和背后未曾昭雪的血海深仇;杨建国在残酷训练场上投来的、严厉如刀却又隐含不易察觉的关切眼神,以及最后那跨越了物理距离、直接作用于灵魂屏障的、复杂到极致的“释然”与“阻止”;诺敏转身离去时那决绝到仿佛要斩断一切的背影,和她那句轻如叹息、却重若整个世界的“我不想你死”;还有……岩温最后那声用尽生命力的咆哮,以及紧随其后的、吞噬了光线、声音与所有希望的爆炸火光……
使命。代价。
这些词汇不再是教科书上冰冷的铅字或口号,它们是由滚烫的鲜血、戛然而止的生命、苦涩的泪水和无尽的痛苦与挣扎浇筑而成的、无比沉重、棱角分明的现实。我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这外部世界的一切光线隔绝。内心那片早已波涛汹涌的情感海洋,此刻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压缩、凝聚——那蚀骨灼心的悲痛,那焚尽五脏的愤怒,那沉入深渊的愧疚,甚至那对生命最后一丝本能的、顽固的眷恋……所有这些,都被投入了一座无形的熔炉,最终淬炼成一种纯粹的、剔除了所有杂质的、冰冷刺骨却又一往无前的决绝。
然后,我猛地睁开了双眼。瞳孔深处,所有翻腾的波澜都已平息,冻结,只剩下如同北极万载冰层般死寂而坚定的光芒。我的视野里,此刻只剩下那个猩红的、如同恶魔之眼的按键,以及屏幕上那几行承载着无数人命运的、即将完成的编码信息。
就是现在。
拇指,带着仿佛能压垮时间与命运本身的千钧之力,毅然决然地,按了下去!
“嘀——”
一声极其短暂、却尖锐得仿佛能刺破鼓膜、直达灵魂深处的启动蜂鸣,从通讯器内部清晰地响起。
屏幕上,那根代表着信息传输进程的蓝色能量条,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之泉,开始以一种稳定得令人心悸的速度,从左侧向右侧缓慢而坚定地填充。那幽蓝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光芒,清晰地映亮了我沾满污泥、雨水和不知是汗是泪的、冰冷坚硬如同古老石像般的脸庞。
信号,已经发出。通往生存与毁灭双重可能的潘多拉魔盒,已然开启。
然而——
几乎就在那声象征着开始的蜂鸣音尚未完全消散于雨声中的同一刹那——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壳深处、带着不祥韵律的震动,透过我紧贴着冰冷管道壁的背部,清晰地传遍了全身!这不是爆炸的冲击,也不是人群奔跑的踩踏,而是某种……大型电子或动力设备启动运行时产生的、极具穿透力的低频共振!
紧接着——
“嗤嗤……咔……方位角确认……信号源强度正在急剧提升……三角定位法同步启动……坐标精度收缩中……”
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明显电流杂音的、显然是来自敌方加密通讯频道的对话片段,竟然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真实地,从我们头顶上方的某处缝隙,或者是通过金属管道壁那优异的导声性能,隐约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渗透了进来!
他们竟然在如此近的距离部署了移动式无线电侦测与定位站?!而且其反应速度、捕捉灵敏度,竟然达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几乎是在我拇指按下发送键、信号刚刚逸出的同一微秒,他们那灵敏的“电子触须”就已经牢牢地锁定并开始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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