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致命口信
狂喜的余烬尚未在血脉中完全冷却,那尖锐如冰锥的现实便已狠狠凿穿了我的意识——情报本身,不过是禁锢在脑中的幽灵,毫无价值。除非它能穿越这重重密林与敌意,安全抵达杨建国的手中,否则,它与我一同在此腐烂,毫无意义。
我依旧维持着靠坐的姿势,诺敏带着那份如释重负的、几乎有些天真的欣喜离开后,竹楼里仿佛还萦绕着她气息中淡淡的皂角清香。但这气息此刻却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映照出我内心更加幽深、更加肮脏的阴影。右手的旧伤不再震颤,它仿佛吸饱了沉重的铅液,化作一块冰冷而坚硬的实体,死死坠在腕骨深处,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扯着那份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它在无声地提醒我:接下来的行动,将比在枪林弹雨中获取情报更加凶险,也更加……践踏人性。
“佛爷震怒”、“账本失势”、“山魈得权”、“Vigil代号确认”——这些词组,每一个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钻石,闪烁着决定性的光芒,也蕴含着足以将我瞬间汽化的能量。它们在我脑中疯狂盘旋、碰撞,汇集成一团灼热到极致的火炭,被我死死地、徒劳地捂在怀里。皮肤能感受到那虚构的灼痛,五脏六腑都在因此抽搐、哀鸣。我必须尽快把它扔出去,扔到能利用它的人手里,否则,不等敌人找到我,这内在的火焰就会先一步将我烧成灰烬。
但通道在哪里?
我身处克伦武装这个临时搭建的、与世隔绝的寨子,如同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没有嗡嗡作响的加密电台,没有冰冷可靠的卫星电话,没有墙角划下的隐秘刻痕,更没有在黑暗中等待接应的同志。我是一座漂浮在敌方势力海洋中的、彻底绝望的孤岛。环顾四周,唯一可能、也唯一能与外界产生微弱联系的,只有……诺敏。
这个认知让我的胃部猛地一阵痉挛,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利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和不设防的信任获取情报,已经让我背负上了沉重的、几乎要将脊梁压弯的道德枷锁。现在,难道还要更进一步,将她更深地拖入这场注定充满血腥与背叛的传递游戏中吗?让她去承担那本与她无关的、动辄便需付出生命代价的终极风险?
脑海中,那个属于“林峰”的、代表着过往一切准则与良知的声音,在绝望地嘶吼,微弱却执着:“不!绝对不行!不能再利用她了!她已经为你做得够多了!她救了你!找别的办法!一定有别的、不需要牺牲她的办法!你是警察,不是刽子手!”
而“猎隼”的声音,则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鞭子,抽打着我的犹豫,冷酷得不带一丝人性温度:“别无选择!睁开眼看看现实!这是唯一的机会!情报的价值如同朝露,有效期可能只有几天,甚至几小时!‘山魈’正在巩固权力,‘账本’的残余势力正在被清洗,保护伞网络在惊疑中观望!耽误一刻,我们之前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肮脏交易,都可能付诸东流!使命!使命高于一切!高于她的安全,高于你那点可笑的、不合时宜的良心!”
两种声音,如同两头被锁在狭小牢笼里的凶兽,亮出獠牙,进行着最原始、最血腥的厮杀,将我的理智撕扯得支离破碎。右手的铅块仿佛在厮杀中变得越来越重,几乎要拽着我的整个手臂,连同那点残存的良知,一起坠入无底深渊。我死死闭上眼,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模糊却沉重的画面——父亲牺牲时报纸上那模糊的黑白照片与渲染的悲壮氛围;杨建国在冰冷雨夜中,那双承载着无穷期望与压力的、凝望着我的眼睛;还有更多更多,想象中因毒品而破碎、哭泣、堕入地狱的无名面孔……最终,这些纷乱的影像被一股强行汇聚起来的、冰冷的决心所取代,如同将烧红的铁投入冰水,发出“嗤”的声响,定型为坚硬的、不顾一切的形态。
我猛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属于“林峰”的柔软被彻底剥离,只剩下属于“猎隼”的、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决绝与精密算计。是的,别无选择。这就是代价。
路径确定了,接下来是方法。直接让诺敏送信?愚蠢至极。纸质物证一旦被发现,就是铁证如山。她如何解释?我又如何脱身?必须设计一个只有杨建国那个级别的接收者才能瞬间心领神会,即使不幸被第三方截获,也极难追查源头、更难直接牵连到诺敏的传递方式。
记忆的齿轮开始以超越平常的速度疯狂转动,搜索着警校培训中被列为最高机密、只在极端条件下使用的紧急联络预案。灰尘被拂去,锈迹被刮开……一种方案逐渐浮现——利用公开的、看似完全无害的民间渠道,传递经过多重伪装和特定加密规则的“商业信息”。在这片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三教九流汇聚的边境地区,这种充斥着暗语和模糊指向的信息如同恒河沙数,是最佳的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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