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谨慎行动
碎纸机单调的嘶鸣声仍在耳边回荡,仿佛在为我内心世界的崩塌奏响挽歌。那张化为细碎纸条的暗黄色便签,其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尤其是那个被疯狂划掉却依旧狰狞的“林”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我脑海的每一个褶皱里烫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父亲……保护伞……这两个本应绝对对立的概念,此刻却像两条扭曲的毒蛇,死死缠绕在一起,啃噬着我仅存的理智和信仰。
右手掌心的旧伤不再仅仅是疼痛,它变成了一种共鸣器,每一次悸动都放大着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撕裂感。我几乎能感觉到,维系着“林峰”这个存在的情感基石,正在一块块地崩落,坠入无底深渊。窗外的缅北夜雨开始敲打铁皮屋顶,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倒计时的钟表,催促着我必须在这片雨幕的掩护下做出决定。
“猎隼先生?碎纸机……好像卡住了。”阿木怯生生的声音将我从那令人窒息的旋涡中暂时拉扯出来。
我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屏幕的目光已经空洞了太久。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我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阿木。他正手足无措地看着那台因为过量投放而发出沉闷抗议声的小型碎纸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断电,清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出,干涩、沙哑,不带一丝情绪,像生锈的金属摩擦。我的指尖冰凉,几乎无法准确敲击键盘,只能借由攥紧拳头来掩饰颤抖。
阿木连忙照做。分析室里暂时只剩下他手忙脚乱清理碎纸机刀头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雨声渐密的背景音。
我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屏幕上那些虚假的数据流上,但大脑一片混沌。父亲的容颜在记忆中从未如此清晰——他笑着揉乱我的头发,在警校毕业典礼上对我投来骄傲的目光,雨夜中墓碑上冰冷的刻字……所有这些,与“信天翁”、“深潜器”这些冰冷的代号交织冲撞,几乎要将我的颅骨撑裂。
如果父亲真的……那我这些年的坚持算什么?我对他的怀念又算什么?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那是属于警察林峰的最后一丝倔强。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无论它指向何处,我现在必须活着,必须继续扮演“猎隼”。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父亲的污名将永远无法洗刷,真正的保护伞将继续逍遥法外。
谨慎!必须极其谨慎!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尘埃和机器热风的空气刺痛肺叶,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任何一丝情绪的外泄,任何一点行为的异常,都可能被阿木,被隐藏在暗处的“蝰蛇”,被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康”捕捉到。他们就像嗅觉最敏锐的猎犬,一旦嗅到血腥味,就会蜂拥而上,将我撕碎。
我强迫自己进入“猎隼”的状态——那个冷酷的、只关心技术和任务的技术官。我将所有的震惊、痛苦、怀疑和恐惧,强行压缩,塞进内心最深的角落,并用冰冷的理智牢牢封印。我需要设计一个看似偶然发现的过程:先通过常规的日志分析脚本运行,然后在周报中‘顺便’提及那个加密数据库的异常访问模式……
“清理好了,猎隼先生。”阿木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递过来一杯水,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击了三下——这是我们之前约定过的‘安全’信号,但他此刻的眼神却异常复杂,不再是单纯的怯懦,而多了几分探究。
“嗯。”我头也不回,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手指开始敲击键盘,编写一段新的、毫无意义的系统自检脚本,“把剩下的废纸处理完,然后去后勤那边还了推车。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
我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和不容置疑,仿佛刚才那个失态冲过去捡起纸团的人从未存在过。
阿木应了一声,继续忙碌起来。我能感觉到他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的目光,但我没有再给予任何回应。我必须让他,让所有可能监视我的人相信,刚才那仅仅是一个技术官对某种新型办公用品的短暂好奇,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而麻木地执行着“工作”。我不再去思考那张便签,不再去触碰任何与“内务办公室”或“方舟”系统相关的念头,甚至刻意避免去看任何手写的文字。我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构建更复杂的伪装程序上,用无尽的技术细节填充每一分每一秒,也填充自己几乎要失控的大脑。
我知道,关于父亲笔迹的发现,是一个比“摇篮”、比“涅盘协议”更危险、更致命的秘密。这个秘密,我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杨建国——至少在查明真相之前。这不仅仅关乎任务,更关乎父亲身后之名,关乎我内心最后一道防线的存续。
调查必须继续,但方向和方法必须做出最彻底的调整。
首先,我必须彻底放弃从技术层面直接探查“内务办公室”或那条秘密信道的企图。“蝰蛇”的警告言犹在耳,新的安全审计系统如同天罗地网,任何尝试都无异于自投罗网。那张便签的出现,虽然是意外之喜,但也证明了物理层面的信息同样可能泄露,只是风险更高,机会更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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