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师府。
那句通过神话介质传递而来的话,像一根无形的冰刺,扎进了龙组总负责人的脑海里。
【告诉陈玄,别来找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缸水面上的光影幻象,如被风吹散的烟雾,倏然消失。水面恢复了死寂,清澈见底,仿佛刚才那座神只的宫殿,那袭光织的长裙,那个茫然又决绝的女孩,都只是他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
总负责人僵在原地,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算什么?
人质亲口拒绝了救援?
“总长?总长!林小姐她……她说了什么?”耳机里,情报官焦急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他该如何转述?“目标人物疑似已被策反,要求我方放弃营救”?
这已经不是一桩绑架案了。
这是一道无解的谜题,出题人是神,谜面是人心,而谜底……或许是整个世界的安危。
“总长!”玄学顾问组那位老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容置疑的论断,“您听到了!老朽就说,此乃‘神之邀,魔之约’!林小姐心智已失,被那海中妖邪所惑,自甘堕落了!她这是在保护那妖邪,怕陈大师出手,毁了她的登仙之路啊!万万不可听她的,我们必须……”
“闭嘴。”总负责人冷冷地打断了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晚晴不是那种会被轻易蛊惑的女人。她那句话里,没有丝毫被诱惑的欣喜,只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深沉的恐惧和决绝。
她不是在保护海神。
她是在保护陈玄。
或者说,她是在保护这个世界,免受陈玄“出手”所带来的未知后果。
这个念头,让总负责人浑身发冷。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什么样的真相,能让一个身陷绝境的女孩,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个自称“波塞冬”的海洋之王,究竟给她看了什么?
“生物部,分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总长……从心理学角度,这可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极端变体。在接收到远超大脑处理极限的信息流后,个体的世界观会重塑,从而对信息源产生绝对的依赖和认同……她可能已经不认为自己是‘林晚晴’了。”
“也就是说,她疯了?”总负责人反问。
耳机那头沉默了。这是一个他们不敢下的结论。
总负责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一生的智慧,都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被消耗殆尽。他抬头,再次看向那株悠然自得的“门房仙草”。
“阁下,”他几乎是在恳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仙草依旧,最大的那片叶子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仿佛已经完成了今天的KPI,进入了贤者时间。
完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就在总负责人心中升起一股绝望之时,他忽然注意到,在那株仙草的根部,一片之前被他忽略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嫩叶,轻轻舒展开来。
一片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嫩叶的尖端缓缓凝聚,悬而不落,像一颗完美的钻石。
紧接着,那颗水珠内部,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总负责人下意识地凑近,眯起眼睛。
光芒中,一幅全新的画面一闪而逝,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那不是美轮美奂的海底宫殿,而是一片漆黑、死寂、令人灵魂战栗的无尽深渊。
在深渊的底部,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无数条粗大、古老的锁链。那些锁链并非金属,而是由最纯粹的、凝固的怨恨与悲寂构成,散发着连光都能吞噬的黑暗。锁链的一端,深深地没入深渊的黑暗中,不知锁着何物;而另一端,则全部指向同一个方向——向上,指向那座灯火通明、如同神迹般的“神之花园”。
那座宫殿,不是神只的居所。
它是一个华丽到极致的……牢笼盖子。
而那位“海洋之王”,也不是什么神只。
他是一个狱卒。
一个看守着连神都感到恐惧的古老监狱的狱卒。
总负责人瞬间明白了。
他明白了林晚晴的恐惧,明白了她那句“别来找我”的真正含义。
陈玄的能力是“逆转”。
逆转凶煞为祥瑞,逆转诅咒为祝福,逆转死亡为生机。
如果他去了,如果他对着那座“监狱”出手,他会逆转什么?他会不会把那座镇压着无尽恐怖的牢笼,逆转为通往人间的康庄大道?
林晚晴看见了这个可能。所以她选择独自留下,用自己的存在,去暂时满足那个“狱卒”的要求,以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她不是在赴宴,她是在服刑。
总负责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喘不过气。
他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死局。
救人,可能导致世界毁灭。
不救,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孩,为了他们所有人,在深渊之上,走进一场永无归期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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