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时尚设计与商业峰会的举办地,设在上海中心大厦高层的一处豪华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浦江两岸璀璨的城市天际线,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仿佛在俯视着这座不夜城的繁华与野心。厅内,水晶吊灯如星河倾泻,流光溢彩,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如同镜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现磨咖啡的醇厚气息,以及一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由资本、名声和行业规则交织而成的独特气场。
这是沈清月从未踏足过的世界,一个与她那个摆满设计稿和工具、弥漫着皮革和金属气息的工作室截然不同的名利场。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内心的波澜隐藏在得体的外表之下。入口处的签到处,铺着深蓝色天鹅绒的签到台后,工作人员礼貌而专业地核对邀请函。她签下“沈清月”三个字,笔迹清晰有力,与周围那些龙飞凤舞的签名相比,多了一份沉静。
她穿着一身自己设计的改良款黑色西装套裙。剪裁极尽利落,摒弃了传统西装的刻板,腰线微收,勾勒出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轮廓。面料是特意挑选的进口微弹羊毛混纺,挺括不易皱,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裙长及膝,端庄而不失灵动。这身装扮,既符合正式场合的礼仪,又无声地传递着“Moonlight”一贯倡导的简约、独立与现代女性力量。领口处,别无他物,只有那枚她亲手设计的“归心”胸针。檀木的温润、贝母内敛的虹彩,与哑光银质曲线交织,在璀璨的宴会厅灯光下,流转着一种不张扬却无法忽视的、坚定的微光。她化着淡妆,恰到好处地提亮了肤色,突出了清澈的眼眸和饱满的唇形。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而精致的低髻,几缕碎发随意垂在颈侧,平添几分随性与柔和,也露出了她优美的颈部线条和清晰的锁骨。她的神情平静,步伐从容,每一步都踩得沉稳,尽管手心因初入此种场合而微微沁出薄汗。
李哲和杨薇作为团队成员也获准入场,两人跟在沈清月身后,像是初次进入大观园的刘姥姥,既兴奋又难掩紧张。李不断调整着并不存在的领带结,杨薇则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自己为今天特意购置的小礼裙裙摆,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周围那些平日只在财经新闻和时尚杂志上才能看到的面孔——那位是某国际奢侈品牌的大中华区总裁,那位是掌控着庞大零售帝国的女强人,还有几位是业内地位崇高的设计泰斗,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他们低声交换着惊叹,同时也更加紧密地跟在沈清月身后,仿佛她是他们的定心丸。
沈清月一边与相熟或主动上前打招呼的业内人士礼貌寒暄,交换着名片,说着“久仰”、“幸会”之类的客套话,一边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寻找着即将举行论坛区域的指示牌。同时,她的潜意识里,也在搜寻着两个她预感到必然会出现的熟悉身影。这个级别的峰会,他们不可能缺席。
果然,在一个相对安静、靠近落地窗的廊柱旁,她看到了他。
陆廷渊。
他依旧是全场的焦点之一,即使身处角落,也仿佛自带聚光灯。几位看似身份不凡的中年男女簇拥着他,其中有面容精悍的投资人,也有气质雍容的品牌方代表。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面料质感极佳,剪裁完美贴合他挺拔的身形,衬得他肩线平直,气场冷峻。他微微侧头听着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说话,偶尔颔首,神情疏离,唇角甚至没有一丝客套的弧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漠。那是一种长期处于权力顶端自然流露出的姿态,与周围热烈的寒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成为中心。
仿佛心有灵犀,就在沈清月目光穿过人群,刚刚锁定他身影的瞬间,陆廷渊恰好抬眼,视线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镜头,穿透熙攘人流,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滞。周围嘈杂的人声、悠扬的弦乐四重奏,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陆廷渊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明确的情绪波动,没有惊讶于她的出现,没有流露出过往的厌恶,当然也绝无欢迎之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和探究。那目光像无形的探照灯,又像手术刀,冷冷地、一寸一寸地扫过她全身,从她沉静的面容、清澈却毫不躲闪的眼神,到她挺直的脊背、得体的着装,最后,在她领口那枚独特的“归心”胸针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停留几乎难以察觉,但沈清月敏感地捕捉到了。
沈清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一股混合着过往阴影和当下对峙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但很快,一股更强的力量从心底升起——那是她离开陆家后独自挣扎求生、一手创立“Moonlight”所淬炼出的坚韧与骄傲。她没有闪躲,没有怯懦,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局促不安。而是微微抬起了下颌,迎着他那足以让许多人感到压力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幅度极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平静与坚定。那不是旧日恋人间怨偶的重逢,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商业主体,对另一个领域内强大存在的致意,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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