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珞放下笔,铜符纹路画得清楚。她抬头时,沈微澜正站在医棚门口,手里攥着那半封信。
“主子,寅字营的图样记下了。”
沈微澜点头:“先收好。”
天刚亮,风还冷。医棚外的布帘被风吹得一掀一掀,露出里面排开的药柜和几张空床。昨夜战后清点,伤者都安置妥了,可没人睡踏实。
秋蘅从里头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本薄册子:“三十七个重病的,昨夜有二十一个退了烧,脉象稳下来了。”
她声音不大,话落,春棠翻账本的手停住了。
夏蝉靠在门框上磨剑,听见这话,抬眼问:“真的?”
“我记了一夜。”秋蘅把册子递过去,“咳血止住的有八个,能喝米汤的十二人。最重的那个老翁,今早睁眼认人了。”
沈微澜接过册子,一页页看过去。体温、呼吸、用药时间,一条条列得清楚。她没说话,只是指尖在“今日辰时初,李家妇苏醒,唤儿名”这行字上顿了顿。
谢云峥坐在屋檐下,肩上的伤刚包好。他看着沈微澜的侧脸,忽然道:“你打算怎么办?”
“先让村民知道。”她说,“信还得查,但现在,得让他们看见活路。”
晒谷场上,太阳升到头顶。村民们陆陆续续来了,有人拄拐,有人抱着孩子,都盯着沈微澜身后挂起的那张纸。
冬珞用炭笔画的病情图,横的是日子,竖的是人数。红线往下走,从高烧到退热,清清楚楚。
“这是七天里的变化。”沈微澜指着图,“轻症在家熏屋喝药,重症集中调理,污物每日焚烧——这些事你们做了,病人就好起来了。”
底下有人嘀咕:“真管用?前些天还说治不了呢。”
一个中年妇人突然出列,嗓门发颤:“我男人昨天还吐血,今早自己坐起来吃饭!要不是你们拦着不让出门,他都要下地了!”
旁边一位老伯拄着拐,颤巍巍跪下:“姑娘,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我没读过书,说不出话,但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
沈微澜赶紧上前扶他。老人手抖,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嘴里反复念着“活了,活了”。
孩子们围在边上,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踮脚问娘:“姐姐是大夫吗?”
娘抹着眼角:“比大夫还厉害。”
笑声慢慢响起来。不是哄闹,是松了一口气的那种笑。
沈微澜回头,看见春棠在人群后头悄悄擦眼角。夏蝉抱着剑站在旗杆旁,嘴角扬着,眼睛亮亮的。秋蘅低头整理药箱,手指轻轻敲了两下箱面,像是打拍子。
冬珞走到她身边:“数据对上了。我们没猜错。”
沈微澜点点头,望着远处几户人家烟囱冒烟。有饭香飘出来,久违的气息。
“走,去村里看看。”
一行人沿着主道往东走。路上湿泥还没干,墙角堆的草灰被人扫到了一边。一家门上贴着新写的“艾熏三日”纸条,字歪但认真。
夏蝉踢了踢路边一块石头:“这儿该再撒层石灰。”
“我去安排。”春棠应声就要转身。
“等等。”沈微澜蹲下,扒开一堆腐草,“这儿还有污水积着,蚊虫容易生。”
她抬头,说道:“夏蝉,带人把这几条巷子再清一遍,尤其是灶台后头、猪圈边上。脏东西挖深坑埋了,别图省事倒在林边。”
“明白。”夏蝉招呼两个青壮年跟上,“那边柴房也得拆了,老鼠窝似的。”
走到村尾,几个孩子光脚在泥地里跑,追一只芦花鸡。沈微澜叫住他们:“口罩呢?”
小孩愣住,其中一个摸了摸耳朵上挂着的布条:“戴了,太闷,摘了会儿。”
“拿回去戴上。”她语气不重,但眼神认真,“病好了也不能大意,懂吗?”
孩子乖乖点头,互相推搡着回屋去了。
春棠叹口气:“教十遍,忘九遍。”
“只要有一遍记住了,就有用。”沈微澜说。
转完一圈回来,已是午后。医棚前支起了锅,熬着新采的艾叶苍术粉。药味混着烟火气,在阳光里散开。
谢云峥倚在柱子边喝了口茶:“你这套法子,比太医院那些老方子实在。”
“不是我想出来的。”她看着秋蘅在灶前搅药,“是她们一个个试出来的。”
秋蘅听见了,只抬眼看了她一下,继续低头干活。
冬珞这时走来,手里拿着刚誊好的台账:“今天又有三家报轻症,但症状比之前轻,按分型给药就行。库存还能撑五天,若后山再采一批,够用到月底。”
“让采药的人结伴去,别落单。”沈微澜叮嘱,“林子深处不熟,防着点。”
“我已经派了暗哨。”夏蝉插嘴,“要是那帮黑衣人再来,咱们不等他们近村,就在半道截了。”
谢云峥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真不打算上报朝廷?”
“报了,谁来?”她反问,“等官府调人,十天半月,死多少人?我们现在做的,是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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