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峥掌心血珠顺着指尖滑落,坠入阵槽时溅起几点细碎的水花。微光在阵中轻轻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沈微澜没动。锁片贴着胸口,胎记发烫,水晶球里那双黑眼睛忽然眨了下,睫毛轻轻一颤,冻了千年的冰壳底下,终于透了口气。
“她醒了。”冬珞声音压着,冰鉴残片按在石头上,底下纹路映出来——金线像河,慢慢爬。
春棠立马把算筹摆成坤位七星,指尖一推,最后一根卡进槽里。地底嗡了一声,七点金光从脚底冒出来,连成北斗,直指头顶裂缝。
夏蝉剑尖点地,“蝉翼”绷得笔直,护在沈微澜侧边。秋蘅从药箱摸出青瓷瓶,掀盖一扬,粉像霜雪洒向阵心。那粉见光就化,腾起一层雾,裹住水晶球,球震得稳了些。
“站位。”冬珞抬手,指阴阳鱼眼,“夫人,进阳位。她——阴位。”
沈微澜点头,一步踏进光圈。脚底符文亮起,烫得鞋底冒烟。她抬头,球里人影也抬手,指尖对准她心口,隔着琉璃,像在找脉。
“双生同祭……”她嗓子发干,《蘅芜悼亡辞》第一句刚出口,胎记猛地一烧,火线从脊椎往上窜。她咬牙撑住,锁片贴肉,那火竟顺着血倒流进阵里。
光猛地胀了一圈。
人影睁眼了——不是空的,是有神了,落在沈微澜脸上,像隔了几辈子,终于认出亲。
“成了。”谢云峥低声说,掌心又划一刀,血顺着指尖滴进乾位。玉佩挂脖子上,吸着地气往阵里喂,光一圈圈荡开。
可就在这当口,地面“咔”一声裂了缝。
黑气喷涌而出,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接着,一只枯手扒住石边,指骨嵌着红莲符,往上爬。又一只,再一只,骷髅从地底钻,眼窝烧着幽火,直扑阵心水晶球。
“护阵!”夏蝉剑光炸开,碎成点点。她旋身一斩,三颗头飞了,可断脖子冒黑气,头又长回去。
谢云峥甩玉佩,把黑气吸了,反手打进阵心。光闪了一下,可骷髅越来越多,地缝像蛛网铺开,几十、上百,从深渊往上涌。
“它们不怕死。”春棠退半步,算筹在手里发烫,“不是普通尸傀,是阵反噬出来的煞兵。”
当最后具骷髅被斩首时,阵眼突然泛起青光。谢云峥的玉佩与沈微澜的锁片同时震颤,地缝里涌出的不再是黑气,而是银白星芒。
秋蘅抖手撒出一把红粉,与阵中气流相撞的瞬间,符文骤然亮起金白光芒。骷髅群动作瞬间凝滞,骨节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有用。”冬珞盯着冰鉴,“但阴鱼偏了半寸,阵眼不稳,撑不过半柱香。”
沈微澜咬破指尖,血珠弹出去,在空中划弧,落向地缝。血还没落地,已化成一朵虚影红莲,莲心朝下,压进裂缝。黑气嘶了一声,像烫着了,缩回去。
可她脚下一滑,阳位光圈晃了。
“夫人!”夏蝉横剑扫开扑来的骷髅,肩头却被一具扑倒,骨爪卡住手腕。
沈微澜单膝跪地,锁片抵着石面,掌心“赠吾儿蘅芜”三字硌进皮肉。她闭眼,不是靠自己,是借娘留下的那股劲——沉在血里的东西,顺着锁片流进阵。
水晶球里人影也跪下,双掌合十,黑瞳映出沈微澜的脸。
阴阳鱼转了。
光如河,从两人之间穿过去,血光缠着,成个圈。阵稳了。
“七星归位!”冬珞吼。
谢云峥把玉佩拍进阵心凹槽。咔哒,北斗七点金光炸亮,直冲头顶裂缝。整个密室抖起来,石屑哗哗掉。
“快!”春棠拽秋蘅后退,算筹塞袖里。
夏蝉一剑削断最后骷髅头,翻身跳回阵眼。剑尖插地,护在沈微澜背后。
沈微澜抬头,球里人影也抬头。两人同时抬手,掌心相对,隔着琉璃,血光连上。
球剧烈震。
人影张嘴,没声,可那音节从地底爬上来,从墙缝里渗出来,古老得不像人能发出的。
地面塌了,石板一块块碎,露出底下无底洞。所有人脚下只剩光圈托着,其余全陷。
“要裂了!”春棠抓夏蝉胳膊,鞋踩光边,不敢动。
谢云峥盯着沈微澜背影,血从掌心往下滴,可这回不是喂阵,是陪她走。
“你走太快。”他忽然说。
沈微澜没回头,只轻声:“这次,你跟得上吗?”
话落,水晶球炸出强光。
不是碎,是放——一道光柱冲天,穿透穹顶,直射云外。人被卷进去,身体失重,像扔进漩涡。
最后一瞬,沈微澜眼角扫过水潭倒影——荒原上,湖面开满红莲,浓雾中,水波漾开的痕迹如宣纸上的墨痕,未干未透。湖心有台,台上好像有东西,看不清。
光吞了所有。
睁眼,风扑脸,带着水腥和腐草味。脚下不是石头,是湿泥,踩下去陷半寸。雾蒙蒙的,远处水波一圈圈荡。
“这是……”春棠扶额头,脸发白。
秋蘅蹲下,银针插进泥里,一闻,针尖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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