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过,城南荒厂的风便起了。锈蚀的门缝里,那支银簪还钉在木隙中,簪尾蓝光早已熄灭,只余一点寒铁凉意,贴着夜气渗入掌心。
沈微澜立在墙头,指尖拂过袖口暗袋——血诏残稿折得方正,边缘已泛焦黄。她没说话,只将目光投向夏蝉。
夏蝉会意,软剑自琵琶弦下抽出,一寸寸挑开地道入口的浮尘。石板挪开三寸,风自地底涌出,带着铁锈与腐草的气息。她伏身而入,身影如烟消散在幽暗里。
片刻,一枚铜铃自地道内轻轻荡出,悬在半空,微微颤着。
秋蘅鼻翼微动,伸手接住铃铛,指腹一抹内壁,沾了层极细的灰。“曼陀罗粉混了铃砂。”她低声,“声起则蛊动,不是机关,是活阵。”
冬珞已摊开舆图,指尖点在兵工厂正中。“铃线九重,环列如莲。若强行破铃,震动共振,整座厂库都会醒。”
沈微澜颔首,目光落在谢云峥身上。
他站在三步外,玉佩藏于袖中,指节微绷。方才入巷时,那佩便震了一震,像是被什么牵着,欲要离身而去。
“你若不愿进,”她道,“便守外线。”
他抬眼,却笑了下:“我既来了,岂有半途退走的道理。”
话音落,他率先踏入地道。
地道深处,铃音忽起。
起初是单铃轻响,如风拂檐角;转瞬千铃齐鸣,声浪撞壁,嗡鸣成潮。头顶石缝间,无数细线垂落,每根线上悬着一枚银铃,随音波轻晃,洒下粉尘般的光。
“蹲下!”夏蝉低喝,剑柄撞地,气流旋起,将粉尘扫开一线。
可迟了。
粉尘落地,如雨入泥,无声无息。可不过眨眼,地面微震,三十六具傀儡自墙后缓缓步出,关节咯吱作响,眼窝中幽蓝微闪——那是玉青蛊虫寄生的征兆。
“是醉云楼那批货。”春棠盯着傀儡腰间刻痕,声音压得极低,“‘壬午批次’,柳家账本上的数字。”
冬珞迅速翻检墙边文书匣,指尖忽顿。“阵眼不在铃上。”她抽出一卷残册,“在火药库顶。声波共振,需火引同步——否则,炸的是我们。”
沈微澜眯眼望向尽头铁门。门上封着三道铜锁,锁孔泛绿,显是浸过药水。
“强破不行。”秋蘅摇头,“火药见火星即爆,蛊虫又畏高温,若药粉与火并用,反倒催其暴动。”
沈微澜没答,只将银簪取出,划破指尖。
血珠滚落,沾上袖中《蘅芜悼亡辞》残稿。纸面微颤,那血竟如活物般游走,勾出半句旧诗:“孤月沉,山河明。”
她抬眸,看向夏蝉。
夏蝉会意,剑尖轻挑,将稿纸托于气流之上。秋蘅同时扬手,一撮青灰药粉洒出,裹着曼陀罗烈性,随风扑向铃阵。
铃音一滞。
就在那一瞬,沈微澜掷出残稿。
纸页翻飞,穿过铃线缝隙,直奔火药库通风口。夏蝉剑势未收,气流紧随,托着那纸如蝶穿林。秋蘅药粉正好撞上铃尘,轰然燃起一团幽火,火蛇顺着气流钻入通风口。
“退!”冬珞低喝。
众人疾退,可退路已被傀儡合围。三十六双蓝眼齐齐转向他们,脚步踏地,声如闷雷。
沈微澜却未动。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残稿在半空燃起,火光映在她眸底,像雪夜里的灯。
火光落入库中。
刹那,无声。
下一息,地底轰鸣如兽吼。铁门炸开,烈焰自内喷涌,热浪扑面,卷起尘烟千丈。傀儡尽数僵立,胸腔内忽传出极细的哀鸣——每具傀儡心口,皆嵌着一枚微缩红莲印记,此刻在火中熔化,如血滴落。
“是用我的血炼的。”沈微澜喃喃,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他们拿我的命格,造杀人的兵。”
火势蔓延,密室门被热浪掀开。门后悬着一幅《江山雪霁图》摹本,画轴焦黑,却未焚毁。高温反激活机关,一道光影自画中投出——
谢老夫人端坐堂上,对面黑衣人袖口绣着柳枝暗纹。
“三军已成,只待令下。”老夫人道,“待谢云峥血开最后一关,兵出京畿,无人可挡。”
光影一闪而灭。
“柳若蘅。”春棠咬牙,“她竟敢勾结外敌,私造兵器。”
冬珞已蹲下,以冰鉴之术凝住残影,指尖抚过袖纹。“不止是柳家。”她声音冷,“这纹样,是海外商路的标记。他们用海盐税银洗钱,火药走水道,运往北境。”
沈微澜听着,缓缓抬手,将剩余残稿投入火中。
火光再起,映得她半边脸明半边脸暗。
“一炬悲欢尽,山河始见春。”她轻诵,声音不高,却穿透火啸。
火焰腾空,整座兵工厂如巨兽般轰然塌陷。砖石滚落,火蛇窜天,映得半城夜空赤红。
众人退至厂外高坡,回望那烈焰滔天。
谢云峥忽然抬手,按住心口。
玉佩在袖中剧烈震动,像是要破布而出。他咬牙,却未阻它,任那震动一路窜上肩头,与某种隐秘的频率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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