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山阳坡采蕨归来,云妮儿感觉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冽的草木气息,连带着梦境都少了几分阴霾,多了些许山风的自由与林间的光影。
除了少将军的默许,少将军夫人必须要呈上的新鲜山珍小菜,更是云妮儿上山采撷山珍的许可,这也成了她生活中一抹亮色。每隔两三日,在张、李二位老兵的监视下,她便能有一、两个时辰徜徉于附近的山野,她十分珍惜着这片刻的放风,其他可食的春芽、野茴香,还有那长在溪边石缝里的水芹菜,她一个也没放过。
每一次归来,她的衣襟里仿佛兜着一个春天,厨房也因这些不断变化的时鲜野蔌,而显得生机勃勃。
那日见厨房又送来几条活蹦乱跳的细鳞鱼,她心中一动。将新鲜采回、最嫩的蕨菜尖洗净,塞入清理干净的鱼腹中,又拍碎了几粒野蒜一同填入。鱼身用少许盐略腌,放入盘中,淋上一点点豉汁和熟油,上笼清蒸。不过一刻钟,鱼鲜与蕨菜的清芬、野蒜的辛香便在蒸汽中完美融合,出锅时撒上葱花,一道蕨菜清蒸细鳞鱼,鱼肉嫩滑,蕨菜脆爽,野蒜去腥提鲜,滋味清雅至极,连挑剔的少将军也多用了几筷。
她又试着将焯过水、切碎的蕨菜混入鸡蛋液中,加入少许盐,在锅中摊成一张厚薄均匀的蕨菜鸡蛋饼。蛋饼金黄,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碧绿,看着便觉春意盎然,口感软嫩中带着蕨菜的微韧,佐粥下饭皆是美味。
就连最普通的米粥,她也因时而食。取春日新发的嫩笋尖,切成薄片,与米同煮,待粥将成时,撒入一把切碎的水芹菜末。一碗春笋水芹粥,白米莹润,笋片脆嫩,水芹清香,喝下去,仿佛将整个春天的清鲜都纳入腹中。
这些菜肴,无一不是就地取材,因陋就简,却正合时令,本味就已是鲜香异常。将军的书房里,少将军不语只是埋头吃,吃完便闭着眼睛心神满足的样子。
这一日,她正在厨房里忙着将新采的刺五加嫩芽用开水焯烫,准备凉拌,赵管事踱步进来,“贺云妮,”他清了清嗓子,道:“周参军方才派人来传话,说他近日偶感风寒,口中乏味,听闻你善调理时鲜小馔,想……想讨一碗清爽些的羹汤。”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灶洞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几个帮厨的伙夫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云妮儿。
周铭!到少将军府的厨房讨要羹汤!!这是何用意?云妮儿不解,又不愿,但又不好开口拒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赵管事看着她犹疑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此事……少将军尚不知晓。你看……”他也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
以她的立场和身份只能接,仅仅当是一项差事而已,做就是。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手边刚刚焯好、色泽碧绿欲滴的刺五加嫩芽,心中有了计较。
“周参军身体不适,奴婢理当尽心。”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春日风气升发,易引动肝火,外感风寒则内有郁热,确需清淡解表、稍佐平肝之物。奴婢便用这新采的刺五加芽,为参军大人做一道刺五加豆腐羹,最是清淡败火,亦能开胃。”
赵管事闻言,微微颔首:“如此甚好。那你便尽快准备吧。”
云妮儿不再多言,立刻动手。她取了一块极嫩的豆腐,用刀背细细碾成茸状。锅中放入清汤,烧至微滚,将豆腐茸轻轻滑入,用勺子搅散,使其与汤水充分融合。待汤再次将沸未沸之时,她放入焯好、切碎的刺五加芽,立刻熄火,利用汤的余温将刺五加烫熟,最后,只调入一点点细盐,滴上两滴提香的金蒜油。
羹汤成品,汤色清澈微白,豆腐茸如云絮悬浮,其间碧绿的刺五尖芽星星点点,看着便觉清爽。她小心地将羹汤盛入一个素净的陶盅,由赵管事派人送走。
周铭这一碗羹,喝下去是什么滋味,她无从得知,她也不想知道。在这里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纠缠过深,她低头看着指尖沾染的一点刺五加的淡绿汁液,那清苦的气息萦绕不散,她只希望不要惹来什么麻烦就好。
接连几日,周铭那边也再无消息,少将军府这边也无甚在意,云妮儿松了口气,一碗羹汤而已,让自己几日都担惊受怕的,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春日愈深,山野的馈赠也愈发丰饶。这日,张、李二位老兵竟破例允她往更深处一条融雪汇成的溪涧边去,言道近日有兵士见那溪水中出现了游弋的鱼影,云妮儿心中欢喜,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溪水清浅冰凉,她屏息凝神盯着水下看,果然见到几尾身形狭长、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鱼儿,正优游于潺潺流水之中,老兵说这是宁古塔一带溪流中特有的柳根儿鱼,虽个头不大,却以肉质细嫩、滋味鲜甜着称。
她不敢下水,怕把鱼儿惊跑了,只在岸边观望。见那鱼儿喜藏于水草石缝之间,她便寻了根柔韧的细枝,将一头削尖,屏住呼吸,看准时机,手腕猛地发力刺下!水花微溅,那树枝竟真的刺中了一尾鱼儿!她心中一喜,依法炮制,不多时,便得了四五尾活蹦乱跳的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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