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云记”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交头接耳间,免不了添油加醋,可以想见,这一场风波很快就会成为京城茶馆酒肆新的谈资。
铺子里,众人皆是劫后余生般,愤怒、后怕、担忧……。
泽兰刚刚维护云妮儿仿佛把所有气力都用光了,一时间虚脱瘫坐在地上:“天杀的赵家!天杀的周瘸子!竟用这等下作手段!要不是刘公公来得巧,阿姐若是被抓了去,受这等冤屈,万一真被拖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衙门,怕是……没命出来。”想到这儿,泽兰忍不住握紧拳头。
雨妮儿也是小脸煞白,扶着柜台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她强撑着没哭,咬着嘴唇道:“他们简直无法无天!姐,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珊瑚是最快恢复冷静的,她先示意福贵去关上铺门,挂上“今日盘账,歇业半日”的牌子,然后走到云妮儿身边,低声道:“云妮儿,今日之事只是给我们提个醒,既然云记作为“备用贡品”的供货字号,以后怕是不能像从前那样来者不拒了。而此次刘公公的出现,怕也不是巧合。”
云妮儿何尝不知,刘公公那句“少沾为妙”言犹在耳。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心力交瘁。“我知道。先是郡王府,再是官差上门,一环扣一环。”她甚至怀疑,刘公公肯出面,是否也与东宫,与崇烨有关?可他为何不亲自现身?
她摇了摇头,“都别慌。”云妮儿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官差走了,但咱们的麻烦没完。泽兰,后厨所有原料,尤其是宫里供奉要用的,你和柳嫂子、叶儿再重新仔细检查一遍,一粒米都不能放过!但凡觉得有丝毫不对,立刻撤换!”
“好!我这就去!”泽兰一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风风火火地冲向后厨。
“雨妮儿,”云妮儿又看向妹妹,“前面交给你和福贵。若有人来打听,一概只说误会,已澄清,多的一句都不要提。尤其是……不要提及刘公公,更不要攀扯宫内任何贵人。”云记的名誉万万不可因为一个小小的风波毁于一旦。
“明白!”雨妮儿重重点头,拉了拉还有些发懵的福贵,也往前院去了。
“珊瑚,”云妮儿最后看向自己依仗的伙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账目和所有往来文书,尤其是与内务府和原料供应商的,你再梳理一遍,务必清晰明了,随时备查。我担心,对方一击不成,还会从别处下手。”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珊瑚点头,眼神冷静。她顿了顿,看着云妮儿苍白的脸色,轻声道,“你也别太绷着,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
云妮儿摇了摇头,她哪里歇得住。她走到后院井边,打上来一桶冰冷的井水,将脸埋进去,刺骨的凉意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抬起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不怕辛苦,不怕钻研手艺,甚至不怕赵家明着使绊子。可这种来自官面、毫无理由的权势碾压,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她就像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她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如何才能具备应对这复杂局面的能力和心性呢?
是夜,“云记”后院灯火未熄。其他人早早就回去休息了,只有云妮儿没有睡意,她坐在小厨房里,就着一盏油灯,自顾自地做起了蜂糖糕,好像唯有做这些事她才能让自己焦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盆里,是昨夜里就用精白糯米与晚稻粳米配好的粉,米是浸泡后,用小石磨细细磨了,再拿细绢筛筛过的她取过一只粗陶罐,揭开封口的油纸,那是野桂花蜜,稠得亮晶晶,扯得开金丝。她用一把竹勺,小心翼翼地舀出琥珀色的蜜,倒入粉中,然后取出一小块酒糟娘,用温水化开,那水便带了微酸的、活泛的气息,她将这“引水”缓缓注入紫砂盆,五指张开,以一种温柔的力道,开始揉搓、按压。这不似做拉面的猛力,也不是做酥点的巧劲,而是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融合,仿佛要将那蜜的甜,与“引”的活,一丝丝、一线线,都揉进米的骨血里。
“急不得,也慢不得。” 她额头渗出细汗,“时辰不到,糕体发死;时辰过了,酸气就夺了蜜意。”
面团揉到光滑如缎,盆壁不沾不黏,她便将其在盆中拢圆,盖上湿布,再覆上一床旧棉絮。剩下的,便是等待。
厨房里静下来,只听得见灶膛里未烬的柴火偶尔一声“噼啪”。就在这时,窗外也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响。
云妮儿心脏猛地一缩,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月光下,崇烨静静地站在那里,玄色衣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看着她,有关切,也有歉然。
“你……”云妮儿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才来,想问白天的事你是否知道,可话到嘴边,心里却提醒着自己别失态,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失态,语气却变成了带着点委屈的哽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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