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第一次在旧货市场看到那面梨木梳妆镜时,初秋的阳光正斜斜地打在摊位的帆布棚上,滤出细碎的光斑,落在镜框斑驳的金漆缠枝莲纹上。那纹路里积着经年的灰,却仍能看出花瓣弧度的精巧,不是机器雕刻的生硬线条,每一片莲瓣的边缘都带着手工打磨的温润,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镜面是老式的银镜,不像现代玻璃镜那样冷硬刺眼,照出的人影裹着一层淡淡的柔光,连她额前碎发上沾着的、从早点摊买来的芝麻粒都显得柔和了些。
摊主是个穿藏青色斜襟布衫的老太太,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垢,说话时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这镜子是前儿拆老城区那片儿得的,原主家是民国时候的教书先生,老太太走了快二十年了,家里小辈嫌占地方,就给扔了。”她用袖子擦了擦镜框上的灰,露出下面更亮些的木纹,“你要是真心要,给八十块钱就行,我这也是图个快,不然搬回去还得占地方。”
夏妍蹲在摊位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镜框。木头的触感冰凉,带着老物件特有的、混合着尘土与松脂的味道。她抬眼看向镜面,镜中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眼底带着熬夜改方案的红血丝,可不知怎么,镜里的人影竟比平时看着更柔和些,像是被一层薄纱滤过,连疲惫都淡了几分。她最近刚租了老小区的六楼,空荡荡的卧室里缺个梳妆台,这面镜子大小正合适,样式也合她眼缘。没多犹豫,她扫码付了钱,老太太从帆布棚底下翻出一根麻绳,帮她把镜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又多嘴说了句:“这镜子邪性,你要是夜里听见啥动静,别管,也别老盯着镜面看。”
夏妍当时只当是老人卖东西的噱头,笑着应了声,推着自行车往回走。老小区的路坑坑洼洼,自行车后座的镜子随着颠簸轻轻晃动,镜面偶尔反射出路边的梧桐树影,晃得她眼睛发花。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离开时,老太太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线,抬手把摊位上其他几件老物件往帆布底下又塞了塞,像是怕被什么东西看见。
搬镜子上楼时,夏妍才真正体会到这面镜子的分量。梨木镜框厚实,加上玻璃镜面,足有二三十斤重。她住在六楼,没电梯,只能双手扶着镜框,一步一步往上挪。楼道里没窗户,光线昏暗,墙壁上贴着泛黄的小广告,被人撕得参差不齐,露出底下斑驳的墙皮。走到三楼转角时,她脚下一滑,镜子猛地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吓得心脏骤缩,赶紧扶住镜子,生怕镜面裂开。可凑近一看,镜面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划痕都没有,只是在刚才碰撞的瞬间,她好像从镜中瞥见了一道黑影,不是她的影子,而是一道更纤细、更模糊的轮廓,就贴在她的身后,转瞬即逝。
“肯定是楼道太暗,看花眼了。”夏妍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搬。等终于把镜子挪进卧室时,她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黏腻得难受。她把镜子靠在卧室靠窗的墙边,这面墙正对着床,站在床上就能看清镜中的自己。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湿抹布,仔细擦着镜框和镜面,擦到缠枝莲纹的缝隙时,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小小的凹槽,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印记,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抠挖过,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木屑。
她没太在意,只当是以前的主人不小心留下的痕迹。擦完镜子,她站在镜前打量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笑容有些疲惫,却还算精神。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镜中的人影也跟着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鬼脸,动作同步,没有丝毫延迟。“挺好的,没毛病。”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卫生间洗澡,完全没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镜中的人影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她从未做过的、带着几分诡异的弧度。
真正察觉到不对劲,是三天后的夜里。
那天夏妍加班到十一点半,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只剩下最后一个肉包,她咬着肉包,坐在地铁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只觉得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回到小区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小区里的路灯坏了大半,只剩下几盏亮着,光线昏暗,把树影拉得长长的,像一个个站在路边的人影。她攥紧了背包带,快步往楼道口走,路过三楼张大爷家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摆弄什么金属物件。张大爷是个独居老人,平时话不多,每天早上都会在小区花园里打太极,夏妍之前出门时遇到过几次,还跟他打过招呼。“这么晚了,张大爷还没睡?”她心里嘀咕了一句,没多想,继续往上走。
回到家,她脱了鞋,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漱。卸妆时,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浴室镜,那是一面普通的长方形玻璃镜,挂在洗手池上方,边缘有些掉漆。她拿起卸妆棉,蘸了卸妆水,刚要往脸上擦,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镜中的自己,她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可镜中的手却已经落在了脸颊上,动作比她快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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