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根生,打小在辽西的靠山屯长大。屯子东头那棵老槐树,得四个壮汉手拉手才能抱过来,树皮皴得像老太太的脸,枝桠歪歪扭扭地戳向天上,打我记事起就没人敢靠近。老人们说那树下压着东西,尤其是月圆之夜,树影里总像是有人影晃悠,还能听见女人的哭声。
那年我二十一,刚从县城的汽修厂学徒满师,正琢磨着回屯子开个修车铺。我娘却整天唉声叹气,说我老大不小了,该说门亲事。屯子里的姑娘要么嫁去了城里,要么早就定了亲,确实没合适的。
“根生娘在家不?”王婆子嗓门亮,隔着篱笆墙就喊上了。我娘赶紧迎出去,把人往屋里让。我瞅着王婆子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还有她手里拎着的那包用红纸包着的点心,心里犯嘀咕——这婆子平时抠搜得很,今儿咋这么大方?
“根生娘,我给你家根生寻着个好姑娘!”王婆子呷了口茶水,眼睛瞟向我,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那姑娘是邻屯的,叫婉莹,人长得俊,手也巧,就是家里条件差了点,彩礼啥的都好说。”
我娘一听来了精神,追问姑娘的底细。王婆子却支支吾吾,只说婉莹家在黑风口那边的山坳里,爹早没了,娘身子骨弱,家里就她一个闺女。“我看这姑娘跟根生挺般配,不如明儿让根生跟我去瞧瞧?”
我本不想去,黑风口那地方邪乎得很,屯里老人说那是乱葬岗改的,常年不见太阳,走夜路的都绕着走。可架不住我娘催,说我再挑就成老光棍了,我只好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王婆子就挎着个竹篮来了,篮子里放着两包红糖,说是给秀莲她娘的见面礼。她穿了件新做的灰布衫,头发梳得溜光,只是眼角的红血丝看着有点吓人,像是熬了夜。
“根生,走呗。”王婆子的声音有点沙哑,不像平时那么脆生。我骑上家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王婆子坐在后座,一路颠颠晃晃往黑风口去。
出了靠山屯,路就难走了。先是水泥路变成了土路,后来连土路都没了,只剩杂草丛生的小道。两旁的树越来越密,太阳被遮得严严实实,明明是响晴的天,却觉得阴森森的。风一吹过,树叶“哗哗”响,像是有人在背后吹气。
“王婆子,还有多久到啊?”我忍不住问。
“快了快了,过了前面那道梁就到。”王婆子的声音轻飘飘的,听着有点不真切。
又走了约莫半个钟头,终于看见山坳里有几间破土房。土房周围连个篱笆都没有,院墙塌了大半,院子里的杂草快有人高了。奇怪的是,这么热的天,院子里连只苍蝇蚊子都没有,静得吓人。
“婉莹家到了。”王婆子跳下车,走到土屋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秀莲,在家吗?我带根生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蓝布花袄的姑娘站在门里。那姑娘看着确实俊,皮肤白得像瓷娃娃,眼睛又大又亮,就是脸色太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抿着嘴笑,嘴角弯弯的,却没出声。
“这是婉莹,这是根生。”王婆子拉着我往屋里走。屋里黑乎乎的,一股土腥味混着淡淡的香烛味扑面而来。正屋的桌子上摆着个牌位,上面写着“先考张公之位”,牌位前还燃着两根白蜡烛,火苗忽明忽暗的。
“婉莹她娘呢?”我娘特意交代过,见了长辈要问好。
“她娘身子不舒服,在里屋歇着呢。”王婆子赶紧打岔,“婉莹,快给根生倒杯水。”
婉莹点点头,转身去了灶房。我瞅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走路轻飘飘的,像是脚不沾地,而且她那件蓝布花袄,看着像是多年前的款式,浆洗得发硬。
喝水的时候,我发现婉莹一直盯着我看,眼神直勾勾的,看得我浑身发毛。王婆子在一旁叨叨个不停,说婉莹多能干,多懂事,又说彩礼不用多,意思意思就行,只要我愿意,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我心里犯嘀咕,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愿意嫁到我们屯子?而且她家这情况,也太冷清了点。可转念一想,自己条件也不算好,能娶个俊媳妇回家,娘肯定高兴。
“根生,你觉得婉莹咋样?”王婆子捅了捅我。
我红着脸点点头:“挺好的。”
“那这亲事就定下了?”王婆子眼睛一亮,“我看就这月十六吧,是个好日子,让俩孩子拜堂成亲。”
我一愣,这也太快了,连双方父母都没正式见面呢。可王婆子说秀莲她娘急着让闺女嫁出去,早点有个归宿,我稀里糊涂的,竟然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婉莹塞给我一个红布包,说是给我的见面礼。我捏了捏,硬硬的,像是块玉佩。王婆子催着我赶紧走,说天黑前得赶回去。
回程的路上,我总觉得背后发凉,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看见人。可那股被盯着的感觉,一直没消失。
回到家,我把红布包打开,里面果然是块玉佩,翠绿的,上面刻着个“莹”字。玉佩冰冰凉的,握在手里半天都捂不热。我娘见我答应了亲事,高兴得合不拢嘴,忙着跟我爹商量彩礼的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