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的指尖在扫码枪上顿了顿,塑料外壳沾着层薄汗,黏得像夏天晒化的口香糖。七月的晚风裹着小区樟树腐烂的潮气,从代收点卷闸门的缝隙里钻进来,却没冲散半点闷在空气里的热。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晚上九点十七分,屏幕映出他泛油光的额头,本该半小时前就关门的,但5栋的张阿姨发微信说加班晚归,让他多等会儿,语气熟稔得没法拒绝。
代收点开在景园小区西门口,三十来平的小门面,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发黄的水泥。一半空间堆着快递,用蓝色塑料筐分了楼栋,筐子边缘被磨得发白;另一半摆了张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书桌当柜台,桌角缺了块,用透明胶带缠了三圈,还是晃。墙上钉着块白板,红漆写的“代收1元,大件2元”被潮气浸得发虚,边角卷起来,像片枯树叶。赵磊今年三十五,之前在物流公司跑长途货运,腰椎间盘突出压得左腿发麻,干不动了才凑钱盘下这个点,干了快一年,邻里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收快递的、寄东西的,都喊他“小赵”,没出过什么岔子,直到三天前。
那天也是晚班,他对着电脑核账,屏幕光映在脸上,把黑眼圈照得格外明显。代收点的灯是节能灯泡,瓦数低,昏黄的光打在货架上,让堆得老高的快递盒显出台阶似的阴影。突然,门外“嘀”的一声轻响,是隔壁便利店淘汰的旧快递柜发出的智能锁声,那柜子是他去年低价收来的,放在门口当临时存放,只有三个格子能用。赵磊抬头扫了眼柜台上方的监控,屏幕里只有快递柜的影子,没人,只有个巴掌大的纸箱卡在最下面的柜口,露出半截皱巴巴的快递单。
他起身走过去,塑料拖鞋在水泥地上蹭出“沙沙”的响。箱子拎在手里软塌塌的,像是泡过水又晒干,纸皮发脆,一捏就掉渣。快递单是白色的,印着黑色的字,寄件人那一栏是空的,收件地址只印着“景园小区5栋1102”,收件人姓名、电话,全是空白,连个姓氏都没有。赵磊捏了捏箱子,轻飘飘的,里面像裹着团晒干的棉花,晃一下,没声音。他以为是哪个业主寄错了地址,或者是电商刷单的空包,随手扔在柜台最里面的角落,挨着他的保温杯,想着第二天贴张通知问问,说不定是谁家孩子恶作剧。
第二天一早,他七点半开门,卷闸门拉上去时“哗啦”响,震得墙上的白板晃了晃。小区保洁李婶推着清洁车路过,探头进来喊:“小赵,早啊,有我的快递不?”她嗓门大,带着安徽口音,每次来都要跟赵磊聊两句家长里短。
赵磊一边在电脑上查收件信息,一边应:“李婶,有个你的,中通的,在3栋那筐里。”他弯腰从蓝色塑料筐里翻出快递,递过去时,李婶的目光扫过柜台角落的纸箱,突然“咦”了一声,手里的清洁钳“当啷”掉在地上。
“小赵,这箱子上写的5栋1102?”李婶的声音尖了点,弯腰捡清洁钳时,肩膀都在抖。
“是啊,没人收,您认识这户?”赵磊把快递单扯下来,想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信息,指尖摸上去,纸皮上的潮气像是渗进了指甲缝,凉得刺骨。
李婶的脸“唰”地白了,比她手里的清洁袋还白,嘴唇哆嗦着:“你忘了?三年前……5栋1102丢了个小孩,之后那户人家就搬空了,现在还空着呢!门窗都钉死了,哪来的人收快递?”
赵磊的手猛地顿住,快递单滑落在柜台上。他确实有印象,刚盘下代收点时,隔壁五金店的王老板跟他聊过景园小区的“旧事”,三年前的夏天,5栋1102的业主是对年轻夫妻,有个三岁的儿子叫乐乐,长得白白胖胖,最喜欢抱着个红拨浪鼓在楼下玩。有天下午四点多,妈妈在厨房做饭,让乐乐在楼下小广场玩滑梯,就几分钟的功夫,转头再看,孩子没了。夫妻两个疯了似的找,小区里的人都帮忙,警察来了好几拨,调监控、查路人,找了半年,连个影子都没找着,最后按失踪案结了。没过多久,那对夫妻就卖了房,走得悄无声息,听说搬去了外地,再也没回来过。
“空房子……怎么会有快递?”赵磊捡起快递单,指尖发颤,纸皮边缘的黑霉更明显了,像是在潮湿的地下室闷了半个月。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寄错了,”李婶接过快递,攥得紧紧的,像是怕被抢了,“你可别乱动,万一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说着,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推着清洁车就走,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那箱子一眼,眼神像见了鬼。
那天直到中午,也没人来取这个快递。赵磊盯着箱子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快递单上的字迹是打印的,墨色新鲜,不像旧的,但纸皮却泛着深黄,边角的霉斑连成了片,凑近闻,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点说不清的腥气,像下雨天泡胀的旧木头,还带着点腐烂的树叶味。他忍不住蹲下来,耳朵贴在箱子上听,没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咚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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