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第一次察觉玄关那面穿衣镜不对劲,是搬入这套老小区顶楼公寓的第三个周末。初秋的雨下了整整两天,空气里裹着潮湿的霉味,连带着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显得有气无力,每次她跺脚,灯光都要闪烁三四下才肯亮透。
那天她洗完澡,裹着米白色浴巾站在镜前擦头发。浴室的暖光透过半开的门漫进来,在镜面上晕开一层薄雾,把她的影子揉得有些模糊。她抬手想把耳后的碎发别到耳前,左手刚抬到半空,眼角余光里却瞥见镜中人先动了——不是左手,是右手,僵直地举起来,指尖离耳廓还有两厘米时,突然顿住,指节绷得发白,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苏冉的动作瞬间僵住,纯棉毛巾从手里滑下去,掉在铺着防滑垫的地板上,发出闷沉沉的“啪”声。她盯着镜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暖风口吹出的风扫过裸露的肩膀,明明是温热的,却让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镜里的自己还维持着举右手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嘴角似乎还勾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可她自己的嘴角明明是绷着的,因为刚洗完澡的烦躁,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肯定是看错了。”她弯腰捡起毛巾,指尖碰到湿冷的防滑垫,又是一阵寒意。她用力擦了擦镜子,水雾被擦掉,镜中人的轮廓清晰起来——还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左手举在耳后,右手垂在身侧,连浴巾边缘的褶皱都分毫不差。刚才那瞬间的诡异,像浴室里的蒸汽一样散了,只留下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贴在后背的皮肤上,挥之不去。
她安慰自己,许是刚洗完澡头晕,又或许是暖光和镜面反光叠在一起晃了眼。哪有镜子里的人会动错手的道理?这面复古款的圆形穿衣镜是她特意在旧货市场淘的,黄铜边框上刻着缠枝莲纹,镜面磨得光滑,当时老板说这镜子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胜在做工精致。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花了三百块抱回来,特意摆在玄关,每次出门前都要站在镜前整理着装,看看领口有没有歪,裙摆有没有皱。
可从那天起,怪事就像受潮的霉菌,悄无声息地在屋子里蔓延。
苏冉是自由插画师,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对着电脑画稿。书房里没有大镜子,她起初没太在意,直到某天下午,她起身去客厅倒温水——医生说她长期久坐,要多喝温水养着肠胃。经过玄关时,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亚麻衬衫的衣领。她伸出右手去扯左边的衣领,指尖刚碰到布料,镜中人却先伸出了左手,指尖在虚空中抓了一下,像是在抓不存在的衣领,停顿半秒后,才慢慢落回自己的衣领上。
这次没有水雾,没有强光,客厅的百叶窗拉着,光线柔和得刚好能看清镜面上的每一个细节。苏冉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反复做着动作:抬左手,镜中人先抬右手,动作慢半拍,指节还会不自然地卡顿;抬右手,镜中人先抬左手,手腕僵硬得像是生了锈;弯腰系鞋带,她的手指已经碰到鞋带时,镜中人才慢悠悠地弯下腰,腰腹的弧度生硬,像是被人用线操控的傀儡,连浴巾滑落的角度都和她不一样。
她开始害怕这面镜子。原本每天出门前的整理环节,变成了煎熬,她宁愿绕着玄关走,从厨房的侧门出去,也不愿多看镜子一眼。她试过用厚重的深色绒布把镜子盖起来,绒布是她特意从衣柜里翻出来的,边角还绣着她去年绣的小雏菊。可第二天早上,盖在镜子上的布总会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边缘沾着一点灰尘,镜面却干净得能照出她惊恐的脸,连一点绒布的纤维都没有。
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那段时间,她接了一个儿童绘本的急单,出版社催得紧,她每天熬夜画稿,常常凌晨三四点才睡,早上八点又爬起来继续画。睡眠不足让她精神恍惚,有时候画着画着,会突然觉得屏幕上的小兔子长出了尖牙。她去看了医生,医生戴着厚厚的眼镜,翻着她的体检报告,说她是过度疲劳导致的视觉错觉,还开了助眠的药,让她多休息,少熬夜。
她听从医生的建议,推掉了手里的活,每天晚上十点准时上床,睡前还会喝一杯温牛奶。可镜子里的怪事不仅没消失,反而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诡异。
有天晚上,她起夜去卫生间。客厅的落地灯没关——她最近总怕黑,睡觉前会特意留一盏灯。昏黄的灯光照在穿衣镜上,把镜面分成了明暗两部分。她无意间瞥了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镜中人正对着她笑,不是她自己那种带着睡意的、淡淡的笑,而是一种诡异的、咧到耳根的笑,嘴角几乎要撕裂,露出的牙齿白得晃眼,却没有一点光泽。更可怕的是,镜中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瞳孔里没有任何神采,像两潭死水,连灯光的倒影都没有。
苏冉吓得尖叫起来,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阵嘶哑的“嗬嗬”声。她转身冲进卧室,连拖鞋掉了一只都没顾上,用被子蒙住头,浑身发抖。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闷,可她不敢掀开,生怕一睁眼就看到镜中的人站在床边。她就那样蒙着被子,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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