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黑夜里嘶吼着钻进隧道,车窗上的水汽突然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陈默揉了揉眼睛,那团水汽又散开了,只剩下窗外连绵的黑影——那是他阔别十年的故乡,青瓦镇外的老林子。
“下站青瓦镇,下车的乘客准备了。”列车员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像生锈的铁片在刮玻璃。陈默拎起帆布包站起来,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半只绣花鞋。
鞋是缎面的,暗红色,鞋头绣着缠枝莲,只是被母亲的指甲抠得变了形,丝线磨出了毛边。父亲早逝,母亲守着老院子过了一辈子,上个月被发现时,已经在老槐树下断了气,手里就攥着这半只鞋。
出了火车站,冷风裹着湿气往骨头缝里钻。镇上的路还是青石板铺的,被雨水泡得发亮,倒映着昏黄的路灯,像一条淌着脓水的伤口。陈默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影子在石板路上歪歪扭扭,时不时和墙根下蜷缩的黑影重叠——那些是镇上的老人,裹着看不出颜色的棉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外来者。
“是陈家小子?”一个老婆婆突然开口,她的牙掉光了,说话漏风,“你娘走了,那树……该找新主了。”
陈默没接话。他记得小时候,大人们从不让孩子靠近老槐树。那棵树在院子中央,得三个人才能合抱,树干上布满了深褐色的疙瘩,像无数只眼睛。每到阴雨天,树洞里就会传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母亲总说那是树在哭。
推开院门时,铁锁“咔哒”一声断了,锈屑簌簌往下掉。院子里的草长到了膝盖高,老槐树的影子把半个院子都罩住了,树影在月光下晃悠,像有人在枝叶间荡秋千。
堂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香火味扑面而来。供桌上摆着母亲的黑白照片,相框上蒙了层灰,照片里的母亲在笑,眼角的皱纹却像两道刀疤。陈默放下包,刚想擦相框,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声音从后院传来,像是有人在敲井。
后院的井是口老井,石头井栏被磨得溜光,井绳上的青苔能攥出水。陈默探头往井里看,井水黑沉沉的,映出他的脸,只是那张脸的嘴角在往上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猛地后退一步,再看时,井水里的影子又恢复了正常,只有一圈圈涟漪在慢慢散开。
“谁啊?”他对着井口喊,声音落下去,被井水吞得干干净净。
回到堂屋,陈默把母亲的照片擦干净,刚摆回供桌,就看见供桌下有个东西在动。他蹲下去看,是只黑猫,绿眼睛在暗处亮得像两盏灯。猫“喵”地叫了一声,声音凄厉,突然窜上供桌,打翻了香炉。
香灰撒了一地,混着几粒暗红色的东西。陈默捡起来一看,是干硬的血痂。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吹进来,卷起地上的香灰,迷了他的眼。等他揉掉眼泪,看见门槛上放着一只鞋——和母亲手里那半只一模一样的绣花鞋,只是这只是完整的,暗红色的缎面在月光下泛着油光,鞋头的缠枝莲像是在慢慢舒展。
他想起小时候听的故事:几十年前,镇上有个绣娘,被人发现吊死在老槐树上,脚上没穿鞋。后来每到阴雨天,就有人看见槐树下有个穿红鞋的女人在转圈,嘴里还哼着绣花的调子。
陈默的手开始发抖,他转身去翻母亲的遗物,在樟木箱的底层找到了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纸,还有半只绣花鞋——和门槛上那只凑在一起,正好是一双。
信是母亲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被水洇过,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她又来了,在窗外绣花……鞋不能凑齐,凑齐了她就会带走一个人……”
窗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陈默猛地抬头,看见玻璃上贴着一张脸,惨白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他笑。
陈默抄起门后的扁担,冲到窗边时,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老槐树的影子在墙上晃,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他喘着粗气,回头看供桌,那双绣花鞋不见了。
“咔哒。”
堂屋的门自己关上了。陈默转身去拉门,却发现门闩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也拽不动。供桌上的蜡烛突然灭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老槐树的影子透过窗棂,在地上织成一张网。
“滴答,滴答。”
树洞里的声音又响了,比小时候听的更清晰,像是有人在里面滴水,又像是……在滴血。
陈默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看见那里蹲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梳着发髻,穿着灰布衣裳——那是母亲生前常穿的衣服。
“妈?”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人影没动。陈默往前走了两步,手电筒的光晃到那人的侧脸,皮肤蜡黄,皱纹里嵌着黑泥,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那不是他母亲,母亲的左脸有颗痣,而这人没有。
“你是谁?”陈默的声音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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