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慢悠悠盖在连绵的青山上。“福庆班”的马车碾过坑洼的土路,车轮溅起的泥点拍在车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班主陈魁生掀开帘子望了一眼,远处隐约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戏台飞檐,在残阳下像只蛰伏的怪鸟。
“快到了,大伙儿再加吧劲儿!”陈魁生的嗓门带着常年喊戏的沙哑,穿透暮色。车后座上,几个戏子正昏昏欲睡,闻言勉强直了直腰。最靠窗的是敲锣的李三,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指尖摸到腰间挂着的铜烟壶,心里莫名发慌,这趟下乡演出太蹊跷,对方给的酬劳是平时的三倍,只要求他们必须住进村里废弃的老戏台,而且首演定在农历七月十五。
“魁叔,这老戏台……真能住人?”旦角苏玉容拢了拢水绿色的戏服裙摆,声音细弱蚊蝇。她今年刚满十八,是戏班里最年轻的角儿,皮肤白得像宣纸,一双杏眼总带着怯生生的水汽。
陈魁生回头瞪了她一眼:“拿钱办事,哪来那么多废话?再说了,老戏台怎么了?当年我跟着你师父跑江湖,比这破的地方都住过!”话虽硬气,他心里却也没底。出发前听人说,青山村的老戏台二十年前着过一场大火,烧死了整整一个戏班,从那以后,每到夜里就常听见戏文声,村里人没人敢靠近。
马车终于在老戏台前停下。戏台坐落在村子最东头,孤零零地杵在一片荒草里,朱红的柱子褪了色,斑驳的木纹里像是嵌着无数黑黢黢的眼睛。戏台前的空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草叶摩挲的声音竟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
“这地方……也太邪门了吧?”小生赵云庭跳下车,靴底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咔嚓”一声在寂静的暮色里格外刺耳。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面容俊朗,只是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里满是不安。
陈魁生咬了咬牙,率先踏上戏台前的石阶。石阶上布满青苔,湿滑得很,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都别愣着了,赶紧收拾收拾,晚上还得搭台呢!”
戏班众人不敢耽搁,纷纷搬着行头往戏台后台走。后台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焦糊味,像是永远散不去的烟火气。角落里堆着些残破的戏服和道具,褪色的脸谱挂在墙上,嘴角的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诡异。李三放下锣,无意间瞥见墙角的一个木箱,箱子上落满灰尘,锁扣已经生锈,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几枚铜钱的边缘。
“魁叔,这儿还有个箱子呢。”李三喊了一声。
陈魁生走过来,踹了踹木箱:“估计是以前戏班留下的破烂,别管了,找地方铺床要紧。”
众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在后台收拾出一块勉强能住人的地方。夜幕彻底降临,月亮躲在乌云后面,只漏出一点惨淡的光。戏班的伙夫老张生火做饭,炊烟从戏台的烟囱里飘出去,在夜空中散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吃饭的时候,李三总是觉得不对劲。后台的门明明关得好好的,却总像是有风吹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他好几次瞥见门口有个黑影晃过,可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后台好像不止我们几个人?”李三压低声音问。
老张扒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别瞎想,荒郊野外的,有个猫啊狗啊很正常。”话虽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往人群中间挪了挪。
苏玉容捧着碗,筷子都快拿不稳了。她总觉得墙上的脸谱在盯着自己看,尤其是那张画着红脸的关羽脸谱,眼睛像是活的一样,随着火苗的晃动慢慢转动。“我……我今晚能不能和魁叔挤一挤?”她声音发颤。
陈魁生刚想骂她胆小,却见赵云庭也点了点头:“要不我们都凑在一起睡吧,这地方确实有点吓人。”
最后,所有人都挤在后台的角落里,铺着各自的被褥。李三睡不着,拿着锣槌在锣边上轻轻敲了一下,“铛”的一声清响,竟让后台的温度莫名降了几分。他打了个寒颤,刚要放下锣槌,就听见戏台前台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翻动草叶。
“谁在那儿?”李三喊了一声,抓起身边的油灯就往前台走。后台到前台的门吱呀作响,他推开门,月光从戏台的缝隙里漏进来,照亮了空荡荡的台下,除了摇曳的野草,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我听错了?”李三喃喃自语,转身正要回去,眼角却瞥见戏台的正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黑影。他举着油灯凑近,发现是一枚铜钱,铜钱上布满铜绿,正面刻着“光绪通宝”,背面却没有纹路,反而有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脸谱印记。
“这铜钱……好像是从那个木箱里掉出来的?”李三捡起铜钱,指尖刚碰到铜面,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铜钱凉得像冰,而且隐隐有些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拿出来一样。他心里发毛,把铜钱扔在地上,转身就往后台跑。
回到后台,众人都被他惊醒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陈魁生坐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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