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二双手垂在身侧,腰杆微微躬着,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殷勤,连声音都比平时柔和了些:“指挥使大人,您是头一回来皇宫吧?末将在这午门值守快俩月了,宫里的路径、哪座殿是做什么的,末将都摸得门清。不如末将陪您逛逛?免得您走岔了路。”
朱槿正望着午门内侧那道朱红宫墙出神,闻言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吴十二眼中的恳切,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抬手轻轻摆了摆,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必了,你守好午门要紧,继续值守吧。”
吴十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 —— 指挥使大人是上位的亲儿子,宫城本就是他家的地方,哪需要自己这个守卫来引路?
他顿时有些懊恼自己失了分寸,连忙躬身行礼,头垂得更低了些:“是,末将糊涂了,谨遵大人吩咐!”
说罢,便脚步轻缓地退回守卫队伍,站回自己的岗位上,只是时不时还会用眼角余光偷偷望向朱槿的方向。
看着吴十二归队,朱槿的目光重新投向午门内侧的宫城。远处隐约传来太监走动的轻响,整座宫城既透着皇权的庄严,又藏着几分清晨的静谧,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檀香 —— 那是宫人们晨起焚香的味道。
他心里清楚,论对这座皇宫布局的熟悉程度,自己恐怕比值守多日的吴十二还要胜上几分。
毕竟刘基当初以《易经》八卦规划宫城时,那些藏在砖石瓦木里的风水玄机,他早就在图纸上摸得透彻,甚至能闭着眼说出奉天殿有多少级台阶,乾清宫的门钉是九五之数。
思绪不自觉飘回 —— 刘基手里捧着一卷手绘的宫城草图,脚步匆匆地来到朱槿的小院。
彼时草图还带着墨香。
刘基将图纸在案几上缓缓铺开,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纸上的殿宇,他指着图纸上用朱砂标注的 “前朝” 区域,眉头微微蹙着,连花白的胡须都透着认真,语气却十分笃定:“朱公子你看,这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我打算让它们对应《易经》里的‘乾卦’。乾为天,象征刚健、尊贵,把朝政核心放在这里,既能承接天地间的阳气,让百官朝贺时心生敬畏,又能让皇权如天道般稳固,这是江山根基啊。”
说着,他又指尖下移,指向图纸北侧那片用墨笔圈出的 “后廷” 区域,指尖在乾清宫、坤宁宫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力道轻得像怕戳破了宣纸:“至于这后廷,就得合‘坤卦’。坤为地,主柔顺、承载,帝后居于此处,能护佑后宫安稳,让皇室根基如同大地般厚重。前朝主政、后廷主居,一乾一坤,一刚一柔,才能阴阳调和,宫里的气场才不会乱。”
朱槿还记得,当时刘基又指着中轴线两侧密密麻麻的小殿宇,眼中瞬间闪着亮光,像找到了知己般兴奋:“这东西六宫,我打算让它们分列中轴线两边,就像八卦里除了乾坤之外的其余六爻。每一座宫殿的位置、大小,都要依着爻位来定 —— 东宫离乾清宫近,属‘震卦’,主长男;西宫靠坤宁宫,属‘兑卦’,主少女。这样与前朝后廷相互制衡,才能避免单一气场过盛,扰了整个宫城的和谐气场。”
就连图纸上午门的位置,刘基都反复斟酌了半个月 —— 五个门洞呈 “凹” 字形排布,他特意在旁边用小楷写了 “金木水火土” 五个小字,笔尖的墨迹还带着几分未干的晕染。刘基指着字迹解释:“这五个门洞暗合‘五行相生’之道,东门属木,西门属金,南门属火,北门属水,中间门洞属土。五种气场在宫门处流转循环,既能阻挡外界的煞气进来,又能护佑宫城安宁,这是守住福气的关键。”
至于宫殿台阶的级数,他更是算了又算 —— 奉天殿的台阶是九级,取 “九五之尊” 里的 “九”;乾清宫的门钉是八十一颗,正好是九乘九,属阳数里的极数。
刘基说:“这些数字既契合‘九五之尊’的皇权象征,又能与八卦数理呼应,让整个宫城形成一个‘天人合一’的闭环气场,生生不息,才能保大明江山长久。”
那时候,朱槿凑在案几旁,鼻尖几乎碰到图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 —— 哪里是宽丈二的御道,哪里是跨金水河的石桥,哪座殿的屋脊要雕九只瑞兽(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得清清楚楚,连瓦片的颜色是黄琉璃还是绿琉璃,都写得明明白白。
听着刘基条理清晰地讲解,朱槿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恢弘又规整的宫城拔地而起 —— 奉天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乾清宫的门帘随风飘动,东西六宫的宫墙错落有致,整个宫城像一幅展开的画卷,既庄严又灵动。
那一刻,他心里对这座尚未建成的皇宫,便有了无比清晰的轮廓,连空气里似乎都飘着宫城建成后的檀香。
甚至,他比自己的老爹朱元璋,还要早三天见到应天皇城的完整布局图 —— 刘基先拿给朱槿看,想让他帮忙 “把把关”,却不知朱槿早已对这些布局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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