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知客师回来了,对着朱槿双手合十:“马施主,住持答应了您的求见。”
蒋瓛闻言,往前一步,知客师却微微侧身,挡住他的去路,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施主见谅,住持吩咐,只见马施主一人。”
蒋瓛沉声道:“我与二爷一同前来,理当随他同去。”
蒋瓛眉头瞬间蹙起,眼神里满是担忧。他看了看朱槿,又望向知客师身后幽深的回廊,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显然不放心让朱槿独自前往。
朱槿拍了拍蒋瓛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轻声道:“无妨,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朝知客师颔首,“有劳大师带路。”
知客师领着朱槿穿过前殿,绕过香火缭绕的庭院,往后山走去。越往里走,周遭越显清幽,只闻鸟鸣与风拂树叶的沙沙声。
最终,两人在一间雅致的禅房前停下,房门是朴素的木色,“施主,住持在里面等您。”知客师说完,便退到一旁。
“辛苦大师带路了。”朱槿道了声谢,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光线略显昏暗,正中央的蒲团上坐着一位老僧。朱槿抬眼望去,只见这主持和尚约莫六十余岁,面容清癯,下颌长着一缕银白的胡须,梳理得十分整齐。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袖口处甚至有些磨损,可偏偏往那里一坐,便自有一股沉静庄严的气度。
最让朱槿心惊的是,主持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似有若无,柔和得如同月光洒在水面,他眨了眨眼,那光芒又似乎消失了,倒像是自己眼花了一般。
“朱施主,不知为何不以真实姓名通报?”主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朱槿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他手中正拿着一张纸条,正是朱槿方才让知客师转交的那张,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朱”字。
朱槿心中暗忖:我若不写这个 “朱” 字,你怎会轻易见我?
但嘴上却恭敬回道:“大师,此番出行只为避开纷扰,图个清静,故而未以真名相告,还望大师海涵。”
住持持闻言,目光落在手中的纸条上,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占了满满三格的 “朱” 字,缓缓开口:“施主这字,笔力沉厚,墨色饱满,将这方寸纸间填得密不透风。可在老衲看来,这字里藏着的,是执念,是放不下的框框。”
朱槿听着,只觉心头一震,望着那纸条上的字,竟生出几分局促来。他刚想开口询问这席话更深层的意思,主持却先开了口:“施主请坐。”
朱槿依言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只见住持起身走到屋角的茶案旁,提起陶壶往青瓷杯里倒了些热水,又从茶罐中捻出一撮茶叶放进去,片刻后将一杯茶汤推到朱槿面前。
“施主,这是我们寺院自己炒制的茶,请施主品尝一下。”
朱槿端起茶杯,一股淡淡的清香便钻入鼻腔,不似寻常茶叶那般浓烈,却带着山野间的清冽。
他浅啜一口,茶汤初入口时微苦,细细品味,又有一丝回甘在舌尖蔓延开来,咽下去后,喉咙处竟有种温润的舒畅感,仿佛连心头的那点局促也消散了些许。
他不禁赞道:“大师这茶,苦中带甘,清冽爽口,喝下去通体舒畅,实在是好茶。”
主持微微一笑:“施主喜欢就好。”
朱槿放下茶杯,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主持双手合十:“贫僧法号全室。”
“全室大师?” 朱槿心中猛地一震,暗自思忖,这全室大师,不就是宗泐吗?
宗泐师从临济宗大慧派禅僧大欣笑隐,传承了大慧宗杲的 “看话禅”,主张通过参究 “话头” 来破除执着、直悟本心,强调禅修要脱离文字表象和空想,以 “话头” 为工具直指心性。
而且他还知道,宗泐与朝廷渊源颇深,未来会多次受到朱元璋的召见,积极配合朝廷整顿佛教,规范僧团、剔除滥僧,提出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的理念,认为佛教应通过净化人心、劝人向善来为社会稳定和 “王化” 服务,既顺应了明初**集权的政治需求,也让禅宗的社会功能得到了拓展。
更让朱槿印象深刻的是,洪武十年(1377 年),宗泐奉太祖之命往西域求经。他率领佛徒三十人,涉流沙,翻葱岭,遍游西域,到达印度,往返十余万里,至洪武十五年(1382 年)才回到南京。此次西行,宗泐取得了《庄严宝王》《文殊》《真空名义》等经,同时携回了洪武三年(1370 年)出使西域,而卒于斯里兰卡的僧人觉原慧昙的遗衣。
归来后,他被授予 “僧录司右善世” 之职,掌管全国佛教事务,继续住持天界寺。只是后来因胡惟庸一案受到牵连,才被贬到了凤阳。
听说那段日子,他在凤阳槎椰峰过着清苦的生活,每日劳作,粗茶淡饭,却依旧潜心修行,从未有过怨言。好在没过多久便获释,最终圆寂于南京江浦石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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