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躬身应道:“臣遵旨。”
朱元璋看着他鬓角又添的几缕白发,放缓了语气:“最近你也辛苦了,内外诸事繁杂,没少劳心。想当年,至正十三年你投奔咱,跟着咱从滁阳起兵,一路南征北战,风里来雨里去,算下来也有十四个年头了。”
他顿了顿,目光里带着几分感慨,“如今天下初定,正是该喘口气的时候,不能让老哥哥累垮了。以后让伯温多为你分担一下,往后这大明的江山,还需要老哥哥辅佐咱呢。”
李善长喉头微动,深深躬身:“为上位操劳,是老臣应该做的。只要上位用得着老臣,老臣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绝无二话。”
“好了,时间不早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了些,“你们二人回去吃饭吧,今日咱这可不管饭。”
李善长与刘基齐声应诺,躬身行礼后缓缓退出殿外。
议事殿外,李善长拢了拢官袍的领口,眼角的皱纹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
此时议事殿只剩下父子三人。
朱元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汤滑过喉咙,却压不住眉宇间的锐利。
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朱槿身上,语气比方才松快了些:“好了,就剩下咱们父子三人了。现在你来说说,之前赢了赌约。你要咱做什么?”
朱槿深吸一口气,“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地面:“父王,孩儿斗胆进言 —— 恳请父王登基之后,五年之内莫要再行大举北伐,暂息大规模战事,让天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朱元璋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他原以为朱槿为刘基求个相位,却没料到竟是这般关乎国本的谏言。
他眉头瞬间拧成个川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个咱不能答应你。”
“父王!” 朱槿仰头想要争辩。
朱元璋冷笑一声,猛地拍向案几,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晃出了圈,“你当咱没看前线战报?孛儿只斤?爱猷识理达腊那小子已经逃到上都,不光继承了皇位,还改元‘宣光’,是为元昭宗,摆明了要跟咱死磕!”
他起身踱了两步:“你大舅哥王保保 —— 扩廓帖木儿,之前屯兵在韩店一带。徐达在韩店故意示弱,装作战败,王保保收到元昭宗的命令,带领大军进攻大都,想要拿回大都。”
朱元璋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徐达已经亲率主力,直扑王保保的太原老巢。那小子果然带兵回援,却不知常遇春、李文忠早已带了精锐在半路设伏。”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昨日快报传来,除了王保保带着家眷拼死逃了,他麾下那十万大军,已被徐达大军全歼在乱石山。”
朱槿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朱元璋抬手打断:“你当咱不知百姓困苦?可放过这时候,等元昭帝缓过劲来,再想北伐就难了!”
他忽然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却浸着几分沙场历练出的狠厉:“这时候不趁胜追击,难道要等他们卷土重来,再让中原百姓遭一次兵祸?”
朱槿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父王,孩儿亲身见过北方百姓的生活。如今能吃上一口饱饭的,都算过得极好的人家。易子而食的惨状,在那些遭兵祸的州县里,竟成了日常。”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着朱元璋:“如果继续北伐,粮草、兵甲、徭役…… 桩桩件件都会加重百姓的负担,怕是会逼得更多人家破人亡。”
“你以为咱不知道这些?” 朱元璋猛地一拍案几,桌案旁的铜鹤摆件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可如果不能一举攻破蒙古草原,肃清元朝余孽,等他们缓过劲来卷土重来,等待百姓的会是更加水深火热的日子!到时候不光北方,整个中原都会再遭屠戮!”
朱槿却不肯退让,膝行半步:“父王!如今孛儿只斤?爱猷识理达腊就算称帝,也成不了气候。草原上各方势力矛盾积压已久,扩廓帖木儿败走后,纳哈出在辽东拥兵自重,瓦剌诸部更是对北元朝廷阳奉阴违,他们自身的纷争远比对付咱们更迫切。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形成合力对抗我们。”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依孩儿之见,不如让徐达将军带兵在北平(原大都)驻守屯田。北平粮草丰足,地势险要,足以抵抗孛儿只斤的小规模边境侵扰。
再说,徐达大军肃清山西、陕西、甘肃等地后,转眼就要入冬。
草原的冬天可不是中原能比的 —— 那里寒风如刀,能冻裂皮肉,寻常士卒的棉甲根本抵挡不住;茫茫雪原千里无人烟,大军想找个补给点都难,战马到了腊月连草都啃不上,只能活活饿死;更别说那些沟壑里的冻土,一脚踏空就可能坠入冰窟,连埋骨的地方都找不到。
况且草原上的游牧部族本就居无定所,他们熟知地形,大雪一落便踪迹难寻,咱们的大军贸然深入,就像在迷雾里追兔子,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着,反倒可能被他们瞅准时机伏击。这时候进草原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