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和徐达就这样在月光下对坐,石阶上的凉意透过衣袍渗进来,倒让两人的思路愈发清明。
随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西进的问题,朱槿提出的几个建议,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徐达心中漾开层层涟漪,那些盘桓多日的疑虑豁然消散,让他茅塞顿开。
朱槿仰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徐叔叔,西进最主要的敌人是那四大军阀,如今张良弼和孔兴都被常将军在华阴斩杀,就只剩下李思齐和脱列伯二人了。”
徐达闻言缓缓点头,他抬手捻了捻颔下短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山西的王保保与陕西的李思齐、甘肃的脱列伯本就存在派系矛盾——王保保是元廷倚重的嫡系,而李思齐等人是割据西北的旧军阀,彼此猜忌已久。”朱槿顿了顿,指尖在石阶上轻轻点着,仿佛在复盘昔日战事,补充道,“之前他们在汴梁以及潼关华阴为了对抗我们短暂结盟,但终究宿怨已久,就像两捆扎在一起的干柴,看着紧实,实则各有各的火苗,不过是面和心不和罢了。”
他转头看向徐达,眼中闪着智光,映着天上的月亮,亮得惊人:“依我看,不妨派细作散布消息,就说‘王保保已暗中向明军投诚,愿以山西换世袭爵位’,这话经不得细查,却能像根刺扎在他们心里,搅乱他们的阵脚。
同时给李思齐送去劝降信,许他‘保留部分兵权、镇守原籍’的条件。李思齐在陕西经营数十年,家眷宗族都在那儿,根基深厚却早已厌战,若能策反他,陕西防线便如断了根的老树,不攻自破。”
“那甘肃的脱列伯呢?”徐达追问,目光里满是认可。
“对脱列伯等部,可利用其与王保保的旧怨,放出‘吴军只清元廷嫡系,不犯地方势力’的风声。”朱槿答道,伸手比划着甘肃的地形,“他们本就对王保保把持元廷兵权心怀不满,这风声一放,保准让他们心生动摇,进不敢倾力相助,退不敢坚守不降,自然能减少抵抗。”
他话锋一转,又说起山西的战事,“山西多山地,王保保大概率会据守太原、大同这些易守难攻的要塞。咱们不如避开正面强攻,分兵一部佯攻太原,摆出要啃硬骨头的架势,主力则沿汾水南下,夺取晋南的粮仓平阳。北方六月已入夏,麦田里的新麦刚灌浆,元军粮草本就紧张,断粮不出半月,城里必生内乱,到时候再取太原,易如反掌。”
最后,朱槿语气凝重了几分:“徐叔叔,大军西进最大的隐患是粮草运输——粮草运输到山西需穿越太行山,山道崎岖,运粮队日行不过三十里;到陕西要过黄河,汛期一至便难以行船,损耗极大。我已经让沈万三让人带着江南征得的粮草去往河北真定(石家庄市正定县,有“燕南古郡、京师屏障”之称,与北京、保定并称“北方三雄镇”)真定地理位置正适合建起粮草中转仓,把江南的粮秣先囤在那里。。另外,还能在晋南、关中就地征粮,对献粮的百姓给予‘免三年赋税’的凭证,这凭证由您亲手签发,盖大帅印信,百姓自然信服,既解燃眉之急,又能争取民心。”
徐达越听越心惊,手里的酒囊不知不觉捏得变了形,没想到朱槿思虑得如此周全,小到粮草中转在哪里,大到如何分化敌军,很多地方竟和自己帐中推演的结果不谋而合,尤其是前面几条战术布局,简直像是照着他的心思说出来的。
他看着朱槿年轻却沉稳的侧脸,月光在他下颌线刻出清晰的轮廓,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欣慰。
朱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耳廓微微发烫,心里暗自嘀咕:这些可都是史书记载里你要做的,连粮草中转仓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你能不熟悉吗!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避开徐达过于灼热的目光。
只是徐达没料到朱槿会把沈万三牵扯进来,他眉头微挑,带着几分探究问:“那个沈万三不是个商人么?我听说他女儿沈珍珠好像住在吴王府吧?”说罢,徐达饶有深意地看着朱槿。
朱槿假装没看到他眼神里的戏谑,板起脸正经道:“徐叔叔,我已经和我爹说过了。许诺沈万三成为行军商人,他为大军提供粮食、布匹,咱们则按市价折算盐引给他,这是正经的军需交易,可不是什么私情。”
话虽如此,他指尖却在石阶上抠了抠,有些心虚,见徐达脸上仍带着那抹了然的笑意,索性往前凑了凑,语气带上了几分恳切:“徐叔叔,沈万三的随军商贸也算是自家生意,您在军中多多帮忙照拂一下。您也知道,军中都是些舞刀弄枪的粗人,向来觉得商人重利轻义,对商贾之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我怕他在那边受了委屈,耽误了军需供应的大事。”
徐达闻言挑了挑眉,看着朱槿这副为旁人操心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他抬手又拍了拍朱槿的肩膀,这次力道稍重了些,带着点打趣的意味:“你小子,这一点是真随了上位了。行了,我知道了,会保他安然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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