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杆深深钉入桌面,距离那根竖立的竹签不过半寸。风从破窗灌入,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云逸脸上明明灭灭。
他蹲下身,指尖轻抚箭身。木色青灰,似久埋土中又重见天日。表面刻满层层叠叠的纹路,透出北方荒原特有的寒意。
“是腐骨木。”墨玄走近,指尖掠过箭羽,“这种木头从不轻易用于杀伐。从前他们用它送战书——不是挑衅,而是宣战。”
灵悦立于门口,手已按上剑柄。剑未出鞘,腰间铃铛却轻轻一震,声音细微,却让整座大殿的空气骤然绷紧。
云逸起身,袖中滑出半截玉簪。他将玉簪尾端贴住箭尾残留的灵力痕迹,闭目三息。刹那间,脑海浮现画面:雨夜,母亲倒在血泊中,门外脚步轻悄,一如这箭破窗而入般突兀。那时也有这样的风,裹着铁锈与湿土的气息。
他睁眼,玉簪悄然归袖。
“这不是来杀我的。”他说,“是在告诉我——他们要来了。”
墨玄冷笑:“输了一次就坐不住了?血屠刚逃回去,他们就想翻盘?”
“不止是输一次的事。”云逸走向高台,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是我们动了他们的根基。南营那一战,不只是杀了几个死士,更是斩断了他们在北境的眼线。如今他们明白,我们不仅能查内鬼,还能设局反杀。他们怕的不是折损人手,而是失控。”
话音未落,阵盘忽然嗡鸣作响。
一道红光自东境疾射而来,紧接着南岭、西荒相继发出警报,三地消息几乎同时爆发。云逸抬手一点,阵盘展开投影,显现出数段残缺影像:东境哨塔焚毁,守卫横尸遍地;南岭灵矿入口塌陷,地上散落带血镣铐;西荒古道尘烟滚滚,隐约可见大军行进的足迹。
“不止一路。”灵悦凝视影像,眉心微蹙,“时间太近,绝非一支部队所为。”
墨玄取出酒葫芦,打开暗格,将先前收集的一滴血置入阵盘中心。血光蔓延,勾勒出三条主要路线,最终汇聚于一处废墟——中州旧址,曾是云家祖地所在。
“有意思。”墨玄眯起眼,“那里地下有一处断裂的大阵阵眼,若强行激活,可短暂撕裂护界屏障。但他们选在这个时候掘坟开墓,显然不想偷偷摸摸。”
云逸望着那一点,沉默片刻,转身走到案前。他抽出《盟约九章》草稿,将黑箭狠狠钉入纸面,正对“守护”二字。
“他们在逼我们决战。”他说,“想让我们慌乱,分兵救援,再逐个击破。”
灵悦上前,拔剑割破掌心,一滴血落入青玉铃铛。铃声轻颤,她双眸瞬间转为冰蓝,仿佛穿透墙壁,直望远方天际。
“七支队伍。”她低语,“最快的一支已过雁回岭,三日内必抵中州。其余六路缓步推进,刻意暴露行踪——他们在等我们先出手。”
话毕,手中糖葫芦的竹签无声碎裂,化为粉末洒落地面。
殿内一片寂静。
墨玄倚柱而立,低头看着空荡的葫芦,忽地一笑:“真看得起我们啊,七路齐发,连封印的老鼎都搬出来了?”
“噬魂鼎?”云逸问。
“嗯。”墨玄收起笑意,“昨夜监察司截获一段密讯,提到‘鼎已启封’。那东西能抽取结丹以下修士的精魄炼傀,一炉下去,三千活人变行尸。若真运至前线……”
无人接话。
良久,云逸踏上高台,站定。
“他们以为我们会怕。”他说,“怕死太多人,怕背骂名,怕打到最后只剩一座空城。”
他抬起右手,灵力奔涌,强引残缺灵根,周身浮现出淡金色符文,如古老经文流转不息。
“可我娘临终前说过一句话——活着,就要站着活。”
符文扩散,主殿灵压骤然凝滞,连烛火都静止不动。墙上影子仿佛被钉牢,空气沉重如山岳压顶。
灵悦立于他右,剑未归鞘,指尖血痕犹存。
墨玄也挺直身躯,将空葫芦挂回腰间,逐一检查九把匕首,动作干脆利落。
“那就别让他们失望。”他说,“既然想打一场大的,咱们就得让他们记住。”
云逸点头,目光落向阵盘:“传令各部,立即召回外围巡防队,收缩防线。关闭所有非必要传送阵,切断与敌对势力接壤区域的灵脉供应。”
“粮草怎么办?”墨玄问。
“优先供给中州方向。”云逸答,“另通知药王谷,准备大量清神散与镇魂香,以防噬魂鼎影响。”
“是否提前疏散百姓?”灵悦问。
“来不及了。”云逸摇头,“他们本就是冲着平民来的。一旦下令撤离,恐慌将比敌人更快撕裂人心。”
墨玄冷哼:“所以你是打算拿命填?”
“不是拿命填。”云逸注视地图上的废墟,“是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有些地方,不容侵犯。”
话音刚落,阵盘再度震动。
一个新的红点浮现于西北角的寒渊谷——联盟最远的补给站之一。影像显示,营地完好,值守弟子尽数昏睡,地面绘着一个血色图腾,形如扭曲的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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