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符烧尽,余烬如灰蝶般在空中飘散,云逸一脚踏进松软的黑土。火光掠过他左耳那颗殷红的痣,倏然熄灭,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吞没。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剑缓缓向西北方向一斜——墨玄怀中的墨玉葫芦微微震颤,内壁浮现的一行绿字正灼烫如烙铁,笔锋直指上游断崖那道深不见底的裂口。
风起,卷起苏璃的裙角,像一片被惊扰的蝶翼。她指尖微颤,七根银簪破空而出,钉入河面。刹那间,寒冰如活物般蔓延,裂纹蛛网般炸开,黑水从缝隙中汩汩涌出,腥臭扑鼻,令人作呕。她咬破舌尖,鲜血混着银簪上流转的毒光滴落冰面,霎时,一层暗红纹路浮出,如血脉般缓缓搏动。
不是魂检阵。灵悦的声音压得极低,剑穗轻晃,青玉铃未响,可她掌心却泛起一阵刺麻,像是被无形之物啃噬。“是活的……用死人血喂出来的。”
墨玄从怀中摸出一颗漆黑如墨的丸子——蚀魂钉。他将钉子浸入黑水,符文骤然亮起,光芒如毒蛇般顺着水流钻入冰底,蜿蜒而下,仿佛唤醒了沉睡的恶灵。
“走!”云逸低吼,剑尖划地,金线炸裂,一道符纹屏障瞬间撑开,护住脚下三尺之地。
可刚迈出一步,整条河轰然炸开!水柱冲天而起,半空中凝成数十根冰矛,寒芒森然,直刺而下。灵悦的马尾散了,发丝飞扬,剑气织成一张密网,将众人尽数罩住。药王谷圣女冷眸一凝,甩出七叶灵芝簪,紫光一点,正中一根冰矛。刹那间紫雾腾起,矛尖竟如朽木般腐烂穿孔。
“寒魄丹粉。”她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有人早在这河里下了药,就等我们踏入陷阱。”
墨玄猛退两步,葫芦口喷出一股浓烈酒气,竟在冰面上燃起幽幽绿火。火光摇曳,浮现出三个字:左三。
云逸旋身,锈剑横扫,金纹炸裂,左侧三根冰矛应声碎成齑粉。冰屑纷飞中,一块石碑显露出来——正道盟的北斗图嵌于碑心,下方刻着几行小字,字迹森然:“擅入者,魂饲鸦。”
“退!”苏璃急喝,银簪回旋,在众人周身拉出一片银光幻影,如镜如幕。
话音未落,整片河面骤然冻结,光滑如镜。镜中倒影却忽然动了——那些本该静止的人影,齐刷刷扭过头,眼窝空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云逸瞳孔一缩,左耳那颗红痣骤然发烫,淡金色符文自皮下浮起,撑开一层光幕。影子撞来,轰然爆作黑雾,雾中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撕心裂肺。
“摄魂鸦的雏形。”药王谷圣女拔下发丝,化作七根细针,迅速扎入每人耳后,“闭气,别听,否则神识会被它拖进深渊。”
黑雾翻滚,上百只乌鸦从虚空中钻出,双目蓝火跳跃,扑面而来,羽翼带起腥风。云逸挥剑,金纹化刃,斩落数只,可每一只炸开,便又生出更多,仿佛无穷无尽。
墨玄猛然将蚀魂钉拍入地面,黑水顺着钉身爬行,迅速结成一圈符阵。鸦群撞上,瞬间僵住,继而自燃成灰,簌簌落下。
“撑不了十息。”他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暴起,“这阵在扒记忆……再拖下去,它会把你最怕的东西,全都翻出来。”
苏璃与墨玄背靠背掐诀,双修术与丹道之力交融,掌心相对,空中竟凝聚出一只半透明的眼——真实之眼。眼瞳缓缓转动,映出层层叠叠的幻象。
“阵眼在第三层幻象后。”苏璃声音发抖,指尖冰凉,“可……它会让你看见最想杀的人。”
云逸攥紧剑柄,手心全是冷汗。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金纹贴身流转,如铠甲般护体,踏进幻阵。
幻象即刻降临——
十岁那年,他躲在祠堂外,透过门缝看见母亲跪在祖宗牌位前,嫡母冷笑,手中玉簪“咔”地折断,母亲嘴角渗血,却一声未吭。
十五岁,他倒在血泊中,手里攥着半截簪子,远处灵悦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嘶声喊她名字,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现在,他站在祭坛之上,剑尖滴血,对面是夜无殇,身后倒着灵悦、墨玄、苏璃……他们全都睁着眼,死不瞑目,目光却直直落在他身上,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哀求。
“别看镜子。”哑奴的竹片忽然从袖中飞出,在空中拼成一行字,转瞬燃烧成灰。
云逸闭眼,挥剑。
剑气横扫,幻象如琉璃般碎了一地。真实场景浮现——他们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翻腾不息的毒潭,绿雾蒸腾,腥臭刺鼻。七口铜棺从潭底缓缓升起,棺盖上爬满扭曲的血纹,如同活物般蠕动。
墨玄的葫芦突然脱手,飞向中间那口棺。葫芦底部的“玄”字与棺上血纹相触,轰然一声,棺盖弹开。
棺中无人,唯有一块黑玉静静悬浮。那玉形状不断变幻,仿佛有生命般呼吸起伏,表面暗红纹路如血脉搏动,隐隐透出低语。
苏璃的银簪尽数飞出,直指黑玉,摄魂铃发出刺耳尖啸。黑玉表面浮出一张张人脸,扭曲哭嚎,层层叠叠,似有无数魂魄被囚其中。最后一张脸浮现——少年夜无殇,嘴角咧开,笑容诡异,却无半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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