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膝盖狠狠砸进碎石堆,碎石棱角如刀,割破裤管,青布下摆早已被血浸透,干涸后紧贴在腿上,硬得像一层铁皮。玉簪静静躺在灰烬里,离他不过三寸,尖端朝下,深深嵌入地缝,仿佛被人用铁锤一记记砸进去的。他没有伸手去捡,右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耳那颗红点忽然一跳,像是有火星子擦过皮肤,带来一丝灼痛。
金纹没死。
它还活着,在他经脉深处缓缓爬行,缓慢得如同冬眠的蛇,一寸一寸往回缩。顺着哑奴当年口授的《引星归脉诀》,沿着脊柱逆流而上,像是要把散落的星火重新引回命宫。他闭着眼,呼吸压得极低,每一次吸气,肋骨就像被钝锯来回刮过,疼得他几乎咬碎牙根。可他知道,自己能动了——不是冲动,不是挣扎,而是真正地“醒”了过来,像一具死透的躯壳,心跳重新接上了线,血重新开始流。
灵悦站在他斜后方三步远的地方,指尖还残留着冰蓝的光晕,掌心裂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她忽然抬手,将最后一片青玉铃铛的残片按进眉心。皮肉撕裂,血顺着额角滑落,碎片在血中嗡鸣一声,骤然弹出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符印,如无形之箭,直射前方三个扭曲的人影。
那三个血卫原本正疯狂挥斧,斧刃砍在自己身上也不停,眼白翻起,魔气从鼻孔、耳道喷涌而出,像被什么力量彻底操控的傀儡。可符印一入体,他们猛地僵住,喉咙里滚出野狗般的呜咽,随即扑通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碎石上,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被抽空。
战场骤然安静了半拍。
墨玄靠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右臂的紫斑已退至肘部,脸色灰败。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猛地啐出一口黑血,腥臭扑鼻。从怀中摸出半块傀儡核——边缘焦黑,裂口纵横,是上回混战时从某个铁疙瘩脑袋里硬抠出来的。他没说话,指尖一弹,一缕幽蓝毒火跳上核体。
“嗤”地一声轻响,黑烟腾起,一股腐臭味混着残存的神识波动在空中散开。
苏璃盘坐在地,七根银簪折了五根,仅剩两根歪斜插在身侧,像两面倒下的战旗。她闭目凝神,魂丝如蛛丝般顺着毒火烟气探出,缠住那缕残响,手腕轻抖,将画面强行甩进周围魔修的识海。
画面浮现:夜无殇立于祭坛之巅,手中拽着无数血线,每一根线的另一端,都连着一名魔修的头颅。他们不是战士,不是部下,而是燃料,是《噬天魔功》吞噬魔神时所需的“柴薪”。他们的命早已不在,只剩一口气被魂印吊着,沦为行尸走肉。
一个魔修突然抱头惨嚎,声音凄厉如刀捅心肺,扔下兵器踉跄后退。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崩溃。有人干呕不止,有人跪地痛哭,还有人撕开衣领,指甲深深抠进脖颈皮肉,试图将那道隐于血肉深处的魂印挖出来。
军心,散了。
唯有血屠残斧仍在挥动,无人指挥,却仍机械地抡砍。巨斧横扫,轰然砸进石墙,斧面上刻着的“师妹”二字早已黯淡,像是即将熄灭的灯火。它本该继续杀戮,可四周魔修的动摇如瘟疫蔓延,连它那颗腐烂的残魂,也迟了一瞬。
就这一瞬。
云逸睁眼。
他左手撑地,缓缓站起,动作迟缓却坚定。弯腰,捡起玉簪,看也没看,直接将尾端插入地缝。金纹再次颤动,这一次不再是暴烈炸开,而是被他以意志强行拉扯——他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压入地底,引动遗迹阵眼的吸力。
大地微微震颤,一道灵涡自四人脚下旋开,逆时针流转,黑雾被撕扯成细流,如百川归海,尽数灌入地下。夜无殇藏匿的那团黑雾开始变薄,轮廓逐渐清晰,人影显露。
他没退。
反而抬手,六条手臂张开,魔纹重新燃起幽火,试图稳住局势。可左边第三条手臂的裂口尚未愈合,黑气不断外泄,其余五条手臂供能不足,火焰忽明忽暗,如风中残烛。
“三才锁魔。”云逸开口,嗓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灵悦抬手,剑意凝成一线,直指夜无殇眉心,寒光如霜。墨玄咬破指尖,血珠飞出,精准落在阵眼残存的符点上,毒火再度腾起,蜿蜒如蛇。苏璃双手掐印,最后一根银簪缓缓浮起,魂力铺展如网,封死所有退路。
三人动作如出一辙,毫无迟疑,仿佛千遍演练,早已刻入骨髓。
夜无殇终于动了。
他从黑雾中踏出一步,六臂收拢,黑火裹身,意图强行突围。可脚底虚浮,左眼血光闪烁不定,如同即将断绝的灯丝,明灭之间,透出几分狼狈。
云逸立于废墟最高处,青衫染血,左耳红点微亮。他举起玉簪,直指夜无殇,声音不大,却如钟鸣压过风声:
“你功法已裂,他们不必陪你死。”
话音落下的刹那,远处古籍堆中,一缕残魂微微抬头——是哑奴。他喉结一动,无声剑鸣荡开,如涟漪扩散。三名正欲自爆的魔修体内灵核“砰”地炸碎,连一丝火星都未溅出,生机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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