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口中传来的腥甜与腐涩交织的不适,那股源自修士尸身特有的、混杂着灵力余温的腥气,稍一迟疑便会翻涌上来,将方才吞咽的一切尽数恶心吐出。
正如晦舟所说,修士的血肉本就是补充灵力的绝佳选择,尤其是刚死不久、体内灵力还未完全溃散的尸体。
每一寸肌理里都裹着能被吸收的微弱灵光。
静仉晨指尖死死攥着尸身残片,牙齿一次次撕咬下带着血沫的肉块,咀嚼的动作机械而急促。
双眼之前在灵力不断冲刷下,早已被模糊了视线,视野里只剩下那道模糊不清的黑衣者身影——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补给”。
挂在静仉晨腰间的天赐宗令牌,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原本泛着温润玉光的令牌表面,如今变得灰扑扑的,像是蒙了一层洗不掉的尘埃,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光泽与暗藏的神秘纹路。
方才那枚金丹自爆的瞬间,令牌曾骤然亮起一道柔和的白芒,如同一层薄盾挡在静仉晨身前,替他扛下了绝大部分毁灭性的冲击。
可那白芒终究抵不过金丹自爆的威力,不过片刻光景,便悄然熄灭,只留下令牌上一道细密的裂痕,再无原本的光辉。
时间并不站在静仉晨这边,他正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拼命吸收着尸身里的灵光,试图让枯竭的丹田多添几分力气。
可对面的黑衣者却已经快要消散了。
原本凝实的身形,此刻变得像一层透明的薄纱,周遭的杀阵,早已停止了转动,阵纹里的灵光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那气息直刺静仉晨的灵魂,连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阵起,显神!”
一道细若蚊蚋、几乎快要被海风吞没的声音,从阵眼中心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分明是黑衣者拼尽最后一丝魂魄发出的全力一喊。
可他实在太虚弱了,话音刚落,透明的身体便从指尖、衣角开始,像破碎的玻璃般一点点剥落。
至此,方才围攻静仉晨与晦舟的四位黑衣者,终于全部阵亡。
但静仉晨的危机非但没有消解,那道蛰伏许久的神秘灵阵,此刻终于撕去了最后一层隐匿的面纱,露出了令人窒息的狰狞。
原本弥散在海面的淡灵光纹骤然收紧,无数细碎的光丝相互缠绕、编织,最终凝成一团直径数丈的耀眼光团。
光团表面流转着暗金色的阵纹,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震颤,连下方的海水都被震得沸腾起来,冒着细密的白泡,蒸汽氤氲中,竟带着一丝灼人的灵力威压。
静仉晨的手在这股威压下不受控制地松脱——那截他死死攥着的残缺尸体,早已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此刻坠向海面。
他的灵识早已放空,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木偶,身体直直坠向海面。之前强行催动灵力留下的灼痛感还在蔓延。
那股从灵阵传来的力量,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周身的空间都锁死,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他太清楚这股力量了。
化神境界。
他知道这股力量,化神境界的力量,曾经亲身感受到,虽没有当时所面对的恐怖。
但依旧光是散逸的灵力波动,就让他的灵识阵阵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碎。
灵阵还在不断收缩,光团的亮度越来越盛,刺得海面泛起一片惨白的反光,连远处堆积的乌云都被照透。
可静仉晨连眼都没眨一下,视线里的光早已模糊,心湖彻底沉寂了。
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海水沸腾的声响、灵阵收缩的嗡鸣、甚至自己的心跳,都像被拉长的丝线,一点点变弱。
他忽然彻悟——原来明知自己必死的生灵,从不会沉湎于对死亡的想象。
不是不畏惧,是当绝望如潮水般将意识淹没时,连“死亡”二字都变得轻飘飘的,只剩下对过往的撕扯。
静仉晨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捂住双眼,掌心却被温热的液体浸得发潮。
那眼泪不知何时淌下来的,既不是为即将到来的死亡,也不是为自己的狼狈,只是眼角那片灼热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他知道,这泪是为晦舟流的,是为自己那层被撕碎的、虚伪的“崇高”外壳流的。
他不明白,为何晦舟会为他而献出自己的性命,因为他不会为晦舟献出自己的性命。
他,不值得任何生灵为他献出自己的生命,尽管他从未承认过,一直在欺骗否认中。
他没有高尚的品德与觉悟,没有坚定的意志与信仰,犹豫与与徘徊是他的常态,无耻与自私深深刻在他的心中。
他是一个自私糟糕的人,所以他不会认为真正拥有高尚的人会用命去拯救灵魂污秽的人。
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位崇高的人,所拥有的是别人所赞扬与歌颂的。
直至遇到晦舟,他知道了自己陷入了幻想中,一个由自己所构建的幻想当中,自己却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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