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锣声在宫墙外炸响时,陈砚正将那张江东送来的反书压在案角。他没有抬头,手指按住纸边,防止被夜风掀起。药粉的苦味还在鼻腔里残留,他知道这不是意外。
韩谈快步进来,靴底带起一阵尘。他站在案前,声音压得很低:“城南五里的井口又震了,这次不止一声。守兵说井链晃了三次,像有人从下面拉信号。”
陈砚点头。他早料到这不会是单点行动。反书出现、药袋被换、地面震动——这些不是孤立的事,是一套动作的开始。
他伸手取过浑天仪,掀开底盖,把那块黑石放回原位。仪器边缘有细微划痕,是他昨夜调试时留下的。他记得指针动过一次,回应来自地下。
“把反书铺上来。”他说。
韩谈照做。竹纸平展在案面,墨迹泛着青光。陈砚调整铜盘,让七星刻度对准北偏三度——这是骊山地宫共振那天的角度。指针缓缓转动,停稳。
反书上的字开始变化。
原本模糊的笔画扭曲重组,显出新的句子:“楚魂未灭,齐赵共盟,韩魏继统,燕代同契,六国会稽,血祭重光。”
韩谈盯着那行字,脸色变了。“这是……六国遗老的誓词。”
陈砚没说话。他在等下一个信号。浑天仪内部的陨石碎片仍在微震,频率和昨夜相同。这不是巧合,是同步。
他命人备车,去廷尉狱。
路上,他闭目回忆冯去疾被捕时的情景。那人被押走前,曾看着他说:“法不立,则政不稳;政不稳,则天下反。”当时他以为是威胁,现在想来,更像提醒。
车停在狱门前。陈砚下车,韩谈紧跟其后。守卫打开铁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牢房深处,冯去疾坐在草席上,背对着门,手在地上划着什么。
陈砚走进去,在他面前展开反书。
“你认得这个?”他问。
冯去疾头也不回。“巫墨文,墨家秘传。用荧光矿调墨,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见真字。你们能破译,倒是有本事。”
“内容呢?”
“六国复国密约。”冯去疾终于转过身,嘴角扬起,“你以为杀得尽吗?”
陈砚盯着他。这句话和预判一致,但语气不对。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期待的轻蔑。
“你说杀不尽。”陈砚慢慢道,“那他们打算怎么活?靠死士劫狱?还是指望我心软放你出去?”
冯去疾笑了,笑声干涩。“你不懂。我们不在明处,也不在暗处。我们在‘变’里。只要秦制一乱,旧脉自起。”
陈砚不动声色,挥手让韩谈记录。他注意到冯去疾说话时,右手食指一直在墙上划动,轨迹极细,像是某种密码。
他记下了那条线的方向。
走出牢房,他对韩谈说:“加派影密卫,盯死所有进出通道。另外,查冯去疾过去三个月接触过的所有人,尤其是送饭的杂役。”
韩谈应声而去。
陈砚回到车上,还没坐稳,地面突然一颤。
不是远震,是近爆。
他推开车门,看见狱墙一角腾起烟尘。砖石崩裂,碎块飞溅。接着,一道黑影从缺口冲出,手中长戟直扑牢门。
不止一个。
三百人从地下涌出,全身黑衣,脸上涂灰,脚步整齐。他们手持兵器,动作迅捷,目标明确——救冯去疾。
陈砚立刻下令:“封锁外围,不得放一人靠近牢房!”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金属破风声。
一排弩箭从高处射下,精准击中死士兵器关节处。那些兵器应声断裂,刀刃落地,枪头脱落。死士们愣住瞬间,第二轮箭雨再至,逼得他们退后数步。
章邯从墙头跃下,披甲执剑。他身后,玄甲军列阵推进,盾牌交错成墙,将死士逼入死角。
“奉诏清剿逆党!”章邯声音冷硬,“违者格杀勿论!”
战斗很快结束。死士或死或俘,无一人逃脱。陈砚走近一名被擒者,掀开他的袖口,看到内侧烙着一枚小印——半只虎符形状,旁边刻着“魏”字。
他又查看其他人,发现每人烙印不同:有的是楚篆“芈”,有的是燕地图腾,还有的是齐国刀币纹。
这不是临时拼凑的队伍。这是六国残余多年经营的秘密武装。
他转身看向牢房。冯去疾仍坐在原地,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露出一丝冷笑。
陈砚走回去,站在铁栏外。“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当然。”冯去疾抬头,“我不来,他们怎敢动?”
“所以你是饵。”
“也是引信。”他缓缓站起,“你抓我,是为了钓他们。可你没想到,他们也拿我当钥匙,打开你的防线。”
陈砚沉默片刻。“你说变。变在哪?”
“在人心。”冯去疾逼近栏杆,“你改律法、修器械、用新粮,可你改不了百官心中的旧序。冯劫、王离、李由,这些人嘴上效忠,心里仍念着先秦旧规。你以为他们是你的臣,其实他们是‘观火者’——等着看你烧到哪一步,才决定要不要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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