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烛火在清晨微光中仍燃着,几支铜枝灯台上的焰心微微跳动。陈砚坐在御案后,手中竹简摊开一半,上面是他昨夜整理的军报摘要。他没有抬头,只将笔尖顿了顿。
“韩信到了?”
门外侍从低声应是。
“带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克制。韩信走入殿内,身穿黑底金纹战袍,腰佩长剑,双手捧着一卷皮册。他走到殿中,双膝跪地,将册子高举过头。
“臣韩信,呈兵书修订本,附楚地三州地形图与驻防推演。”
陈砚放下笔,伸手接过。皮册入手厚重,封页以秦篆书写《六韬新注·江东策》七字。他未急着翻看,只轻轻摩挲封面纹理。
“你花了十天。”他说,“比上次多三天。”
韩信低头,“此番增补三十七处关隘布防,另加粮道调度与汛期行军预案。臣不敢草率。”
陈砚终于翻开第一页。纸面字迹工整,夹杂批注与箭头指向,地图以朱墨双色绘制,山川走势清晰可辨。他一页页看过,速度不快,但目光扫过之处,信息已尽数纳入脑中。
殿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英布被两名甲士押入,身上镣铐未除。他原本低着头,进殿后猛然抬眼,视线直直落在韩信背上。
“叛楚之狗!”他吼了一声,声音沙哑,“你也配谈江东?”
韩信没有回头。
陈砚合上兵书,放在案边。“你来得正好。刚收到章邯捷报,江东水寨已毁,残部溃散。现在,该谈怎么接管土地了。”
英布冷笑,“接管?那是楚人的地!你们秦人挖了祖坟,烧了祠堂,还要立官吏收税?”
“土地不会认主人。”陈砚说,“它只听令于能守住它的人。”
他拍了下手。
一名内侍抬着木架走入,架上摆着一方沙盘。三州地形立体呈现,城池、渡口、要道皆有标记,数十面小旗插在关键位置,旗面写着“秦”字。
英布瞪着沙盘,脸色发青。
陈砚起身走下台阶,站在沙盘前。“会稽、吴郡、丹阳,三州共辖四十七县。今日起,废除旧贵族世袭,设郡守、县令由中央委派。军功授田,按劳分配。百姓愿归籍者,免三年赋役。”
“荒唐!”英布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改了血脉?楚人不会低头!”
“他们不用低头。”陈砚看着他,“只要交税、服役、守法,就是秦民。不是奴,也不是仇人。”
英布喘着气,突然笑了。“好啊……那你把这书给烧了,我信你一次。”
陈砚没答话。
韩信依旧跪着,脊背挺直。
英布猛地向前一扑,挣脱甲士控制,冲到案前一把抓起那本兵书。
“撕啦——”
皮册被他狠狠扯开,纸页纷飞。
韩信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压下。
陈砚站着没动。
英布喘着粗气,手中残页还在往下掉。他盯着陈砚,等着看他震怒,等着看他下令斩首。
陈砚却弯腰捡起一片碎纸,看了看上面的字,轻笑一声。
“你觉得,我会靠一本书打仗?”
他转身走向沙盘,拿起一支红旗,插在会稽城位置。
“三十七处关隘,我记住了。粮道七条,汛期避险路线五条,你也写得很清楚。”他一边说,一边连续插旗,“乌程设哨所,太湖留巡船,南岭通道……”
他顿了一下。
“韩信,你说瘴气最盛是五月?”
韩信心头一紧,“回陛下,正是。”
“那就错了。”陈砚声音平静,“春末湿热才最易生疫病。云姜昨日已带医队出发,提前两个月进驻南岭,设检疫关卡。凡无通行印者,一律拘押。”
韩信沉默片刻,“臣疏忽。”
“不是疏忽。”陈砚看着他,“是你不想让我知道这条路的存在。可它太窄,藏不住人,也挡不住命令。”
韩信低下头,不再言语。
英布站在原地,手还攥着半张废纸。他看着沙盘上那一片红,看着那些被标出的路线和据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你们……早就定了。”他喃喃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楚地。”
“不是不留。”陈砚说,“是要让这片地不再属于某一家、某一姓。它得属于秩序。”
英布咬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随即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地上。
甲士上前扶他,他却甩开,死死撑住案角不倒。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他嘶声道。
陈砚走近一步,站到他面前。
“你说的楚,是谁?”他问,“是那些被项羽烧粮时饿死的百姓?还是被贵族强征去打仗的农夫?你嘴里喊着楚,手里握着刀,可你保护过他们吗?”
英布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现在恨我。”陈砚继续说,“因为你输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赢了,会不会也建宫殿、设官吏、征赋税?你会。只是换个人坐这位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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