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管里的震动停了。
陈砚把听诊器从铜管末端移开,指尖在竹片匕首的刃口划了一下。刀锋无损,他的手也没抖。云姜还在角落整理药囊,银簪垂落,遮住半边脸颊。她没有抬头,但肩膀绷着。
他走到案前,取出浑天仪底座暗格中的信鸽图谱。三十七只玄鸟编号列成阵列,每只对应一条固定航线。昨夜本应归巢的七号鸟,至今未报位置。而刚才铜管传来的节拍,与七号鸟出发前设定的生物心跳频率一致。
这不是巧合。
“它快到了。”云姜突然说。
陈砚没问依据。她能听出心跳节奏的偏差,就像能分辨药草燃烧后的灰烬颜色。他只道:“准备接鸟。”
话音落下不到一炷香,殿外传来扑翅声。一只玄鸟撞在窗棂上,跌落在地。羽毛凌乱,左翼有血迹,右爪金属环扭曲变形。
影密卫将其拾入,放在铜盘上。云姜立即上前,剪断腿环,取出微型竹管。里面卷着半片桑皮纸,字迹被血污覆盖,几乎无法辨认。
她将纸片平铺于灯下,滴上一滴药液。墨迹渐渐浮现——“谯”“三万”“七日”。
陈砚盯着这三个词。谯县位于淮水上游,距彭城二百里。项羽主力驻扎巨鹿,若分兵三万南下谯县,必有所图。而“七日”是时间,还是倒计时?
“这纸不是军中制式。”云姜翻看纸背,“是楚地桑皮,用松烟墨书写,笔锋急促,应是仓促写就。”
她又取来玄鸟左翼沾染的红色粉末,置于烛火旁烘烤。粉末遇热变深,散发出轻微腥气。她用银针挑起一点,在指腹搓捻。
“朱砂混铁屑。”她说,“楚军标记粮道专用。只有项羽亲卫营携带此物,每人限量三钱。”
陈砚点头。这种朱砂不用于书写,而是撒在运粮车辙印中,便于夜间追踪。若非深入敌后,不可能获取。
“它怎么回来的?”他问。
“不是原路。”云姜检查鸟翼伤口,“箭伤来自侧面,力道不足,像是驱赶而非狙杀。它的飞行轨迹偏西北十三度,绕过了泗水哨卡。”
这意味着有人放行。
陈砚立刻判断:情报真实,且送出者有意让秦方知晓项羽动向。但目的为何?是内斗泄密,还是诱敌之计?
他取出沙盘,调出淮水流域地形。谯县地处要冲,北接梁地,南通九江。若楚军在此囤粮,可威胁秦军东线补给线;若虚设粮仓,则可能是调虎离山。
他看向云姜:“你的人能确认吗?”
“我已经发信号。”她从药囊取出一枚青铜齿轮,轻轻旋转边缘刻痕,“两刻钟内会有回音。”
陈砚不再等。他提笔写下军令,加盖虎符印玺,命海军楼船即刻启航,沿淮水隐蔽前行,进入支流芦苇荡待命。另派轻舟十艘,伪装渔户,沿岸侦察。
令毕,他召韩谈入殿。
“启动钱庄密探网。”他说,“盯住江东所有商队,尤其是运盐、运铁的船只。凡有异常调动,即时上报。”
韩谈领命而去。
云姜这时抬起头:“齿轮有回应了。”
她将听诊器贴在齿轮表面。细微震动传来,长短交替,共十二组。她闭眼默数,片刻后睁开。
“七号鸟确系我方训练,出发前植入心跳芯片。今日凌晨三点,它被释放于谯县西十里废弃驿站。释放者未穿楚军服饰,但持有亲卫营火牌。”
“身份?”
“未知。但此人知道我们的接应频率,并在鸟腿环中加装了震荡发射器——正是刚才铜管接收的信号源。”
陈砚沉默片刻。这是一个闭环:情报送出→信鸟带讯→远程预警→确认接收。对方不仅知情,还精通他们的通讯系统。
是谁?
赵高不会冒险泄露军情。冯去疾刚被压制,不可能再插手前线。司马欣已在狱中。唯一的可能是——楚军内部出了问题。
而项羽分兵三万,已是孤注一掷之举。此时暴露行踪,等于自毁布局。
除非……他根本不想隐藏。
陈砚重新审视“七日”二字。不是倒计时,是期限。七日内,必须达成某种目标。要么夺城,要么断粮,要么引秦军主力出击。
他推演三种可能:
一、真攻谯县,意图切断秦军东线粮道;
二、假攻谯县,实则诱使章邯分兵,趁机突袭彭城;
三、既非真也非假,而是项羽被迫分兵,因内部压力或后勤崩溃。
第三种最危险。一个陷入困境的对手,往往比强大敌人更致命。
他下令修改部署:楼船不得轻动,只许侦察;增派斥候百人,潜入谯县周边村落,查访百姓口供;同时命章邯暂缓出兵,待进一步情报确认。
云姜一直未语。直到他放下笔,她才开口。
“你还记得那批新粮种吗?”
陈砚抬眼。
“四个月前,你在骊山试验田推广的新粟米,抗旱耐虫。我让人悄悄送了一批到楚境,通过商贩流入民间。”她顿了顿,“昨天,有五只信鸟同时失踪。它们都飞往不同方向,但最后信号都停在九江郡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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