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晕在石壁上微微颤动,敲击声断续传来。短,长,短,短,停顿,长,短,长。
陈砚俯身靠近墙面,指腹贴着砖缝。震动清晰可辨,不是偶然。
“东坊井底有册。”云姜低声译出,听诊器仍压在石面。
他没有回应,只将浑天仪从袖中取出,轻轻搁在墙根。竹简滑出半寸,投影未启,但机括已备。他知道,这条密道背后,牵连的不只是几张藏匿的竹片——而是整个军制改革最薄弱的一环。
半个时辰后,长城祭旗台。
风自北麓卷来,带着沙砾与铁锈的气息。章邯立于高台中央,玄铁甲未卸,断岳剑垂于身侧。脚下七十二面旧军旗叠成方阵,旗面斑驳,有些还沾着血渍。台下十万戍卒列阵肃立,鸦雀无声。
陈砚站在台角,手按案几,目光扫过三名执火把的士兵。他们站位靠前,动作标准,与其他士卒无异。但他记得牢道中的摩语,也记得第212章安置退役名单里,那三人鞋底沾香灰的记录——当时只当是打扫焚香殿的杂役,如今想来,香灰出自赵高府密室,绝不出门。
他指尖轻叩案沿,浑天仪微震,一道隐线已在脑中铺开。
章邯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火把。
“此旗随我征战十载,护边、破胡、守关、平乱。”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然旧制已腐,私令横行,军权几成家奴。今日焚之,非忘功臣,乃斩旧弊!”
火把落下。
烈焰腾起,吞噬旗角。布帛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火星飞溅如星雨。第一面旗燃尽时,第二面紧随其后。每一面火起,台下便有一声低喝,仿佛魂魄随火升腾。
就在第六十三面旗点燃之际,三道寒光骤然暴起。
三名执火士兵同时弃炬,抽刀扑向章邯。刀锋直取咽喉、心口、腰肋,配合精准,显然是演练多次。
章邯未退。
断岳剑出鞘半寸,剑脊横拍,正中第一人手腕。骨裂声清晰可闻,刀坠地。第二人刀势未收,已被他侧身让过,反手肘击其颈,那人闷哼倒地。第三人跃步突刺,却被早有防备的陈砚一脚踹中膝窝,跪倒在地。
全场死寂。
章邯缓缓收剑,看也不看地上三人。他弯腰拾起一把刀,翻转刀柄——火焰纹刻得极深,线条扭曲如蛇,正是赵高府私兵标记。
陈砚走过来,蹲下,伸手探入其中一人衣领,扯出一块铜牌。牌面无字,背面却有细小编号:甲字柒号。
与盐场豪强首领身上剥下的那块,一模一样。
“你说你是退役老兵,回乡务农?”陈砚开口,语气平静。
那人咬牙不语。
陈砚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展开。是影密卫刚送来的通行记录。他指着其中一行:“你名为李冲,籍贯陇西,去年十月‘退役’,领取安家粮三石、布两匹。可你从未离开咸阳防区。这三个月,你出入赵高府西巷七次,每次都在寅时三刻之后。”
他又翻开另一片:“你同伴王达,原属弩营,退役文书上写‘腿疾难行’。可昨夜岗哨记录显示,你曾在冯去疾府后墙攀爬,动作敏捷。”
最后一片竹简,是他亲手整理的思维导图。红线连接三人,终点皆指向赵高府地下通道的某段废弃支路——那条路,曾用于运送熔钟残铜。
“你们不是退役。”陈砚合上竹简,“是转编潜伏。假退伍,真渗透。借军籍掩身份,以旧旗传密令。”
台下将士开始骚动。
有人低语:“若连退役都能造假,谁还能信?”
章邯忽然抬手,止住议论。他撕开自己左臂衣襟,露出整条手臂上的刺青——《国殇》全文,字字如钉,深入肌理。
“我姬邯,出身寒微,十五从军,三十七岁披甲至今。”他声音沉稳,“每战必焚香祭旗,非为神佑,只为不忘死者所托。今日焚旗,正是要断了那些借军权谋私利之人的念想!”
他转身,面对三名刺客,剑尖点地。
“你们持刀而来,说是奉令行事。可你们效的是哪一令?是秦律?还是某个宦官私刻的火印?”
无人应答。
章邯冷眼扫过:“冯去疾已倒,赵高未除。你们以为还能躲在暗处搅乱军心?今日我在此立誓:自今往后,秦军只效国家,不附私党。若有违者,如这三贼——生擒,不杀,押入军牢,彻查其上线!”
他挥手,亲兵上前,将三人拖走。
陈砚走上祭台中央,拾起一片尚未燃尽的军旗残角。边缘焦黑,中心尚存一丝红底金纹。他将其置于浑天仪下,调整角度。
投影浮现。
灰烬纹理在光中重组,竟显出一段结构图——曲折通道,标注节点,与赵高府地道的某段完全吻合。更关键的是,图中标记了七个信号共振点,分布于长城各段军营之间。
原来如此。
这些旧旗不仅是象征,更是工具。每一面被焚烧的旗帜,都曾携带过密令编码。通过特定焚烧方式,灰烬落点形成信息矩阵,再由潜伏者解读。难怪赵高不惜代价安插细作——他早已将整套军情传递系统,藏于仪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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