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过,寝宫铜漏滴尽第三声。陈砚将浑天仪收进袖袋,指尖在竹简边缘轻叩两下。投影熄灭前最后一瞬,盐库密道的走向与中车府西厢的蒸毒釜位置完全重合。他起身,从案底抽出一只乌木匣,未上锁,只覆一层黑绸。
韩谈已在殿外候了半刻。见陈砚推门而出,低声道:“赵高已入宫门,随行无一人。”
“让他走正阶。”陈砚说,“我要他看见灯火通明。”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赵高踏进寝宫时,袍角微颤,月白深衣在烛光下泛出冷青。他抬手欲整玉带钩,动作顿住,又缓缓放下。目光扫过陈砚手中木匣,瞳孔缩了一瞬。
“陛下深夜召臣,可是盐税账目出了差错?”
陈砚不答。他走到案前,将木匣置于中央,掀开黑绸,露出内里一卷黄帛。火漆残痕斑驳,边角焦黑,正是四年前沙丘传出的遗诏原件。
赵高呼吸微滞。
“认得吗?”陈砚声音不高,“‘立胡亥为太子’——这六个字,是你亲手誊录的。”
“此乃先帝遗命。”赵高垂眼,“臣不过执笔誊抄,岂敢妄议。”
“那这笔呢?”陈砚敲击案几,浑天仪再度启动,竹简投影浮现一行细字,“邯郸黑市,购砒霜三十斤,备始皇崩后用。落款日期,十五年前三月初七。”
赵高左手小指微微抽动,紫金护甲划过诏书表面,留下一道斜痕。
陈砚盯着那道划痕,缓步绕至赵高身侧。“你每日焚香净室,连茶盏都要烫三遍才肯用。可你知道,那香炉底下长了什么?”
赵高没动。
“菌种。”陈砚低声道,“和你投进盐里的毒同源。你在少府监造的毒盐,用的是蒸毒釜恒温培育。而你的西厢密室,炉火从未熄过——你在给自己治病,也在给毒找温床。”
赵高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不是想活。”陈砚逼近一步,“你是想在死前,把整个秦制拖进泥里。盐库、考场、兵器坊……你一步步毁掉的不是新政,是秦还能撑多久的底线。”
投影切换。盐包转运路线图展开:渭水码头入库→主仓登记→转入废仓乙区→十二时辰后重新编册出库。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均有“中车府令代验”签字,笔迹与赵高奏折一致。
“你亲自经手。”陈砚说,“算准我不在咸阳的日子,换包、投毒、洗账。你以为没人能查到密道?可你忘了,你掰断的玉钩残片,被人塞进了第七列第三排的粗盐包里。”
赵高终于抬头,眼神微晃。
“那枚残片,是你九节玉带钩的第二节。”陈砚伸手,在投影上点出一条隐线,“密道直通你管家私宅。毒盐入库,真盐被运出变卖。你一手控账,一手控货,连少府主官都被蒙在鼓里。”
赵高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指缝渗出,滴落在伪诏“胡亥”二字之上,晕开一片暗红。
“你还不明白?”陈砚收回手,浑天仪光影渐暗,“我早就不在乎你贪了多少盐银,烧了多少账册。我在乎的是——谁在始皇咽气前,调换了真正的遗诏?”
赵高嘴唇微动。
“骊山密档昨夜调出。”陈砚翻开袖中竹简,“真正的遗诏内容只有八个字:‘扶苏继位,蒙恬辅政’。原件封存在铜匣内,由影密卫三级加密保管。而你拿出的这份,纸张出自少府特供,墨料含胶比例偏高,是专用于誊抄副本的次等帛书。”
他停顿片刻。
“你根本没等到始皇驾崩,就在沙丘动手了。你怕扶苏登基,清算吕党余孽,牵出你幼年在邯郸的出身。所以你提前伪造诏书,逼死扶苏,扶持一个看似昏庸的胡亥——也就是我。”
赵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陛下……若无证据,这些话传出去,只会动摇朝纲。”
“证据?”陈砚冷笑,“你体内滋生的菌种,与盐中毒源完全一致。云姜已验过你咳血样本,活性菌丝正在侵蚀肺腑。你每日焚香驱寒,反而助长其繁殖。这不是巧合,是你亲手为自己挖的坟。”
投影再变。蒸毒釜结构图浮现,标注出温度、湿度、通风口位置,与赵高西厢密室完全吻合。
“你不是在藏毒。”陈砚盯着他眼睛,“你是在养毒。你清楚自己活不久了,所以要在倒下前,让整个朝廷跟着崩塌。冯去疾卖题,你煽动士子自爆;少府兵器被换,你嫁祸六国遗老;就连章邯的新军弩阵,你也派人渗透刻印。”
赵高双肩微颤。
“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陈砚逼近一步,“你忘了,胡亥虽昏,却留了后手。他在寝宫暗格藏了一份对照簿,记录所有异常调令。昨夜我已比对完毕——每一次伪诏签发、每一次兵符调动、每一次粮草拨付,都有你亲笔画押。”
赵高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你……不可能拿到那本簿子。”
“它一直在这间寝宫。”陈砚指向东墙夹层,“胡亥死后,没人敢动他的东西。可我知道他有习惯——每晚整理情报,用竹简绘制脉络图。你在教他写字时,亲手给他刻了那套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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