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刻写完关于密道的内容,小心地将竹简藏好,坐在榻上缓了缓神,脑海中仍不断思索着后续的计划。铜漏滴答滴答,时光悄然流逝,转眼已至子时三刻,他指尖一颤,那片刻着“龙柱暗钮”的竹片滑落案沿,坠入榻前阴影。
他未低头去拾,只缓缓闭眼,呼吸绵长,仿佛已沉入梦中。
片刻后,帷帐轻动,一道身影无声入内。韩谈迅速俯身,将那片刻着“暗钮”的竹片拾起,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旋即若无其事地将竹片藏于袖中。他整了整衣袖,退至门侧立定,垂首如石像。
陈砚睁眼,眸光清冷。
他早知韩谈未走。此人是影密卫出身,奉命贴身侍奉,警觉远胜寻常宦官。昨夜他故意在韩谈换值时整理竹简,便是要让这枚“密道草图”落入其手——不是试探,而是投饵。鱼若不吃,便再撒一次网。
次日辰初,陈砚在榻上翻身,猛然坐起,额上冷汗涔涔。他抬手抓乱发髻,声音发颤:“昨夜……昨夜我又梦游了?”
韩谈上前一步:“公子未曾离榻。”
“可我梦见父皇驾崩!”陈砚抓住其袖,“我跪在灵前,诏书烧成灰,赵高站在影子里笑……我喊不出声,手也抬不起来……”他语速急促,眼神涣散,指尖掐进韩谈衣料。
韩谈未退,只低声道:“公子连日忧思,神魂不宁,该请医者调养。”
“我不需要医者!”陈砚甩手,跌坐回榻,“我需要知道,父皇到底如何了?你们为何不让我见他?”
“此非卑职所能知。”
“那你可知昨夜我写了什么?”陈砚忽然抬头,目光直刺,“一片竹简丢了,上面有字。”
韩谈垂目:“未曾见。”
“哦?”陈砚冷笑,“那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
韩谈一震,不动声色地拢袖。
陈砚却已移开视线,颓然靠回:“罢了……许是我梦中所刻,本就无用。”他抬手抹脸,嗓音沙哑,“我只是……怕。怕父皇一闭眼,我就成了孤魂野鬼。”
韩谈沉默片刻,终是轻声道:“公子不必忧惧。天命在秦,公子贵为皇子,自有宗庙庇佑。”
“天命?”陈砚嗤笑,“若天命真护我,为何让我夜夜惊梦?为何让赵高日日伴驾?”他忽然抓住韩谈手腕,“你不同。你与那些趋炎附势的内侍不同。你肯守在我身边,不言不语,不欺不瞒——我信你。”
韩谈未挣脱,只道:“卑职职责所在。”
“职责?”陈砚松手,仰头望帐顶,“若只是职责,你昨夜为何不将竹片呈交李斯?那上面若真有谋逆之迹,你便是首告之功。”
韩谈终于抬眼。
陈砚仍望着上方,似自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一个昏聩无能的皇子,怎会刻出‘龙柱暗钮’四字?你在怀疑我。”
“卑职不敢。”
“可你的确在疑。”陈砚缓缓坐正,“但我不怪你。若我是你,也会疑。可你没动那竹片,也没声张——这便是信。哪怕只有一分,我也要握紧。”
韩谈喉结微动。
陈砚忽而换了个语气,懒散道:“说来,昨夜我翻旧物,见一只浑天仪残件,齿轮锈死,轴心偏移。先祖在时,常召匠人入宫修缮。你说,如今宫中可还有这般巧手?”
韩谈稍顿:“匠作署有个女吏,姓韩,名姬,曾随工师学过机关术。只是……”
“只是什么?”
“她性子孤僻,同僚排挤,近年已少承差事。”
“韩姬?”陈砚轻念,“与你同姓,可是亲眷?”
“舍妹。”
“哦?”陈砚眼中掠过一丝兴味,却不显急切,“既是巧匠之后,何不让她来看看?那浑天仪若能修好,也算大功一件了。”
韩谈低头:“容卑职去问。”
“去吧。”陈砚摆手,躺回榻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执问从未发生。
韩谈退下,步履沉稳,但袖中竹片紧贴掌心,微微发烫。
陈砚睁眼,指尖在榻沿轻叩三下——三策未改:减徭役、查隐户、汰冗官。他将这九字默诵三遍,压下脑中翻涌的碎片:赵高的冷笑、诏书火光、沙丘风声。胡亥的记忆如毒藤缠绕,但他不能乱。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未时刚过,两名内侍奉李斯之命入殿,称“清点御物,以防遗失”。
陈砚早已换上宽松深衣,发带松散,正趴在案几上研究一幅地图,不时用茶水在地图上勾画,嘴里嘟囔着一些奇怪的话语。内侍低声通禀,陈砚猛地将地图揉成一团扔向内侍,大笑起来:“莫要扰我寻宝!”说着摇摇晃晃地起身,假装站立不稳撞翻了旁边的烛台,趁乱将那枚写有关键内容的竹简藏入袖中。
内侍互视一眼,不再多查,匆匆退下。
陈砚跌坐席上,喘息佯醉,目光却扫向门侧——韩谈立于阴影中,方才全程未动,此刻却悄然弯腰,从砖缝中抽出那枚残简,迅速藏入袖袋。
陈砚垂眸,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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