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九卿立在钰铮铮的榻边,目光在她沉睡的容颜上流连片刻,那紧闭的眼睫投下浅浅的扇影,呼吸匀长而安稳。
片刻后,他才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寝殿的门槛。
殿门甫一合拢,涂山九卿的身影便微微一滞。
只见廊柱的阴影下,钟离子期长身玉立,如一尊沉默的雕像,不知已候了多久。
那双熔金般的眸子穿透微暗的光线,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涂山九卿心头一跳,面上却半分不显,反倒扬起下巴,紫罗兰色的眼眸流转间刻意带上一丝主人家的矜贵与理所当然的驱赶之意。
他语调微扬,带着点刻意的不耐:“杵这儿做什么?当门神么?”
钟离子期的目光沉沉,未曾移开分毫,清冽的嗓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说呢?”
涂山九卿心头微恼,面上却岔开话题,像是挥赶扰人的飞虫般随意地摆摆手:“去去去,站我寝殿门口像什么样子?回你自己的金鼎天城去。”
那动作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她睡下了?”钟离子期的问话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涂山九卿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语速快了几分,带着刻意的撇清:“什么她?哪来的‘她’?里面没人!赶紧走,杵这儿简直……有辱斯文!”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钟离子期不再言语,只是那双金色的瞳仁更深了,视线如有实质般锁在涂山九卿脸上,仿佛要穿透他强撑的镇定,直看到他心底去。
那无声的审视让涂山九卿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自在,连指尖都微微蜷了起来。
终于,钟离子期收回了目光,未置一词,转身,墨色的衣袍在行走间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深处。
涂山九卿这才悄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然而这短暂的解脱感很快被更深的思虑取代:情敌只是暂时退走,终究要想个万全之策,将这尊大佛彻底送回他那遥远的金鼎天城才好。
“小胖。”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
话音未落,胖公公那圆滚滚的身影便如同变戏法般,不知从哪处的阴影里利索地钻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眼睛眯得几乎只剩两条细缝。
“陛下,您有何吩咐?”他躬身问道,语气恭敬又带着熟稔的热络。
涂山九卿的目光随意掠过紧闭的殿门,吩咐道:“去备些精致的吃食点心,温着。等她……咳,等人醒了,随时能用上。”
语气看似随意,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哎哟,遵命陛下!小的这就去办,保管准备得妥妥帖帖!”
胖公公响亮地应承下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几乎要溢出脸颊。
他面上恭敬如常,心中却乐开了花:陛下竟也会这般关切照料人了!看来老奴期盼的“三年抱俩”指日可待喽。
涂山九卿踱了一步,目光望向钟离子期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声音压低了些许:“还有一事……你可知有何法子,能让他,”
他抬手指了指那方向,“早些回他的金鼎天城去?”
胖公公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像是被戳破的皮球,迅速瘪了下去。
他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嘴巴张开又阖上,“额……这个……”
他支支吾吾,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怎么也接不出下文。
钟离子期与陛下相伴千载,情谊非同一般,他胖公公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等缺德挑拨之事。
况且那位城主大人,虽然面冷心也时常泛着寒气,可骨子里……终究是个好人。
陛下那说风就是雨、阴晴不定的脾气,千百年来,也只有城主大人能耐着性子包容,从不曾真正嫌弃过。
涂山九卿等了片刻,只见胖公公额上的汗珠越聚越多,喉咙里依旧艰难地挤着单音节的“额……”,
不由得失望又有些不耐地挥了挥袖袍:“罢了罢了,别‘额’了!指望不上你,本皇自己想法子。你去准备膳食要紧。”
胖公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绝对误不了事!”
话音未落,圆润的身影已灵活地退下,溜得飞快。
指尖灵光微动,涂山九卿捻出那枚青玉简。
他微眯的狐狸眼流转着狡黠的光,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灵力轻催,玉简便幽幽亮起,向金鼎天城那头那位“天命打工人”发去了讯息。
清光如水波在玉简表面漾开,凝成一面小小的琉璃屏。
南羿的面容很快浮现在其中,只是那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倦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开口时声音都透着沙哑与一股子化不开的晦气:“又怎么了?妖皇陛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疲惫的深渊里硬拖出来的。
涂山九卿仿佛没瞧见对方那副快要被公务压垮的模样,开门见山,语气理所当然:“你想个法子,把钟离子期那尊大佛给本皇骗回去。本皇这小小妖界,实在容不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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