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幽冥殿巨大的阴影下,六道身影如同水滴汇入冰冷的河流,无声地散开,各自执行着既定的任务。
沈淼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紧张与期待,再次踏入了那座弥漫着书墨与无形威压的书房。
阎君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苍白的手指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支莹白的判官笔,笔杆在他指间灵巧地转动,偶尔闪过一丝凝滞的光泽。
他面前的公文摊开着,心思却显然不在上面。
他在权衡。
‘是假传一道鬼王令,找个由头暂时离开,给那小猫儿创造个自以为安全的“机会”呢?’
阎君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还是……再等等,看那几个在外面活蹦乱跳试图搞事情的‘同伴’,能不能吸引走大部分鬼将的注意力?
他端起手边温热的茶盏,凑到唇边。
茶水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忘川水提炼的冷冽香气。
嗯,还是前者更稳妥些,也更……有趣。
看着自以为得计的猎物在精心安排的“空档”里扑腾,那份愉悦感是无与伦比的。
那就传鬼王令吧。
他意念微动,一道无形的指令已跨越空间。
随即,他若无其事地啜饮了一口茶。
一刻钟后,书房门外恰到好处地响起了一道恭敬却略显急促的声音:
“禀阎君大人!鬼王殿下有急事相召!”
阎君闻言,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被打扰的无奈,随即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动作流畅地起身。
他甚至还“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依旧低头、卖力研磨的沈淼淼,仿佛只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分,然后才施施然,步伐从容地离开了书房。
沉重的木门在阎君身后轻轻合拢。
几乎在门扉隔绝视线的同一瞬间。
沈淼淼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没有丝毫犹豫,她“啪”地一声将沉重的墨锭丢回砚池,溅起的墨点沾染了衣袖也浑然不顾。
她像一道蓄势已久的闪电,一步便窜到了宽大的紫檀书桌中心。
目标明确——那本通体漆黑、无字的生死簿。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与急迫,一把将它抓在手中,入手冰凉沉重,如同握着一块亘古寒冰。她迫不及待地翻开。
空白。
刺目的、无边无际的空白。
别说有字了,就连一个小小的墨点,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干净得令人绝望。
“笔!”沈淼淼心头一紧,立刻转向旁边那支莹白如玉、看似人畜无害的判官笔。
她伸出手,一把抓去。
纹丝不动。
那支笔仿佛与整个书桌,乃至这片幽冥空间都融为了一体,沉重得远超想象。
沈淼淼不信邪,咬紧牙关,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再次发力。
纹丝不动。
判官笔依旧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呵……”沈淼淼发出一声短促又带着点自嘲的假笑。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一股倔强的火焰。
她不是白练体的?那又如何!今天就是耗死在这里,她也得把这支该死的笔拿起来。
她索性放下了沉重的生死簿,腾出两只手,十指死死扣住那支莹白的笔杆,腰腿下沉,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扳!
那笔杆仿佛不是白玉,而是亿万幽冥精钢铸就的神山根基,她的手臂肌肉贲张,额角青筋毕露,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发。
时间仿佛凝滞,空气都因她的发力而扭曲。
一息,两息……十息……
终于!
笔动了!
仅仅是向上挪动了……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一毫米距离!
沈淼淼的眼神却亮了起来,有希望。
她咬紧牙关,唇瓣都被咬得泛白,将所有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在双臂之上,沉重的力量对抗在无声中进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汗水滴落在光滑桌面上的轻微声响在书房里回荡。
一炷香的时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成功了……大概五厘米?那支笔悬浮在桌面上方五厘米的高度,却沉重得如同托着一座山岳,汗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下巴滴落,但她双手都被占据,根本无法擦拭。
她只能狼狈地侧过头,用肩膀的布料狠狠蹭过脸颊,甩开遮挡视线的汗珠。
又过了仿佛半柱香那么久。
“呃……啊!”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沈淼淼终于将那只该死的判官笔举到了勉强能写字的高度。
那一刻,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抗议。
视线依旧被汗水朦胧,手臂酸胀颤抖得几乎不受控制。但她顾不上了,机会稍纵即逝,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稳住颤抖的手腕,将凝聚了全部希望的笔尖,点向翻开的、空白的生死簿。
“木——小——喜。”
她凝聚心神,灌注意志,试图在那空白的页面上写下这个名字。
没有反应。
笔尖划过,如同划过最光滑冰冷的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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