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的晨光裹着运河水汽漫过青石板,漕运码头的号子刚撕开晨雾,朱徵妲的月白比甲已掠过带露的柳梢。水红色袄子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亮,手里攥着的精盐铺图纸边角被风掀起,脚步却比往日更疾——今日是“惠民精盐铺”开张的日子,可还没到南城门商铺区,就听见前面传来门板被踹的闷响。
“哪来的野狗,敢在郡主的铺子前撒野?”戚报国虎步上前,腰间绣春刀“噌”地出鞘半寸,冷光扫过那几个歪戴毡帽的地痞。为首的瘦猴梗着脖子嚷嚷,唾沫星子溅在门环上:“什么郡主不郡主?这地界是马公公的人罩着的!开铺子不交保护费,门都没有!”
话音未落,朱徵妲已缓步上前。她没看地痞,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图纸上“惠民精盐铺”五个朱砂字,像是在拂去纸上浮尘。直到瘦猴的叫嚣声渐弱,才抬眼看向身后刚到的沈砚与毕自严,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得扎实:“毕大人,马堂的人既然说这地界归他管,那这‘管’的代价,就得让他用盐税来付。从今日起,增一项‘治安整顿税’,就从他那份盐税里扣。”
这话说得轻,却让不远处茶肆二楼刚露头的马堂浑身一僵。他扒着窗沿的手指猛地收紧,竹制窗棂被捏出一道印子——那盐税可是他每年孝敬宫里的重头戏,真要被扣了,别说在天津卫立足,连宫里的差事都要保不住。
“郡主殿下饶命!”马堂踩着靴子从茶肆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织金蟒纹袍下摆沾了泥也顾不上擦,身后十几个打手见状,手里的棍子“哐当”掉了一地。瘦猴等人吓得腿一软,“噗通”全跪在地上,脑袋磕得青石板砰砰响,连头都不敢抬。
朱徵妲这才抬眼看向马堂,手里把玩着块暖玉,玉面映着晨光泛着柔光:“马公公来得正好。我这盐铺卖的是长芦精盐,既要平价售民,也要高价供商,还得盯着漕运码头的盐货——听说你手下眼线多,对付建州细作很有一套?”
马堂脸上的横肉抽了抽,心里飞快地盘算:这小帝姬年纪不大,手段却比按察使还狠。硬刚肯定不行,可要是答应了,以后就成了她的爪牙;可若是不答应,盐税一扣,他立马就得卷铺盖滚出天津卫。权衡片刻,他忽然换上谄媚的笑,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声音都透着讨好:“郡主殿下深谋远虑!咱家这就派二十个弟兄守铺子,码头的人也全听您调遣,只要发现建州细作,立马抓起来!”
“算你识相。”朱徵妲抬手扔过去一袋精盐,雪白的盐粒透过细布隐约可见,落在马堂怀里沉甸甸的。“这盐比你卖的粗盐好十倍,以后你手下的人敢欺压百姓,我饶不了你。另外,漕运往德州的粮船,你也得派人盯着,要是出了岔子,盐税里扣的可就不只是‘治安费’了。”
马堂连忙把盐袋抱在怀里,指尖捏着袋口的红签,像是攥着救命稻草:“郡主放心!咱家这就去安排,保证粮船一根稻草都少不了!”说完,他狠狠踹了瘦猴一脚,“还不赶紧给郡主赔罪?赔完罪就去码头调人,要是误了郡主的事,看咱家不扒了你的皮!”
等马堂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毕自严才皱眉上前,语气里满是担忧:“郡主,马堂此人阴险狡诈,让他帮忙,恐怕是引狼入室。”
朱徵妲走到铺子门口,推开虚掩的门板,货架上已摆好十多袋精盐,红签上的“惠民”二字格外醒目。她伸手摸了摸盐袋,轻笑一声:“恶犬咬人可恨,但若链子攥在自己手里,便是看家护院的好狗。眼下咱们人手不够,先用他的人挡建州的刀。若他敢在背后作妖,等农兵队伍壮大了,再收拾他也不迟。对了,你查的私盐贩子跟建州勾结的事,有眉目了吗?”
毕自严翻开手里的账册,指尖点在一行数字上,语气凝重:“下官查到,每月都有私盐贩子往建州运两千斤盐,换他们的人参和毛皮。路线是从武清到通州,正好跟咱们往德州运粮的陆路重合——之前粮车遇袭,说不定就是他们报的信。”
“好啊,敢通敌叛国,就得有付代价的觉悟。”朱徵妲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泛白。她转身对戚报国道:“你带十个农兵去武清一带盯梢,务必抓个活口回来审问,看看他们跟建州还有多少勾当。另外,让漕运的船加快准备,三月初五前必须把粮和薯苗送到德州,耽误了移栽,谁也担不起责任。”
戚报国躬身应下,刚要转身,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卢同知骑着马狂奔而来,马鬃上的汗都溅到了衣襟上,人还没下马就急声喊道:“郡主!不好了!漕运码头的粮船被人放了火,还好护卫发现得早,只烧了一艘船,可船得修几天才能走!”
朱徵妲心里一紧,拔腿就往码头跑。
刚到河边,就看见一艘漕船冒着黑烟,滚滚黑雾裹着焦糊味飘在水面上,船夫们正提着水桶往船上泼,水花落在焦木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更看见几名受伤的船夫正被搀扶下来,其中一位年轻船夫的手臂被灼得血肉模糊,却仍喃喃道:“郡主,小的没用,没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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