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她的问题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需要秦禹找到一种分寸,过于狂妄或是过于自谦都不合适。
秦禹自然听懂了,但他丝毫不慌,缓缓抬起头,迎上如意的目光:“不敢妄称有才。只是多年困顿,于黑暗中窥得些许世情鬼蜮,于苦难中磨得几分硬骨罢了。”
“略通文墨,稍知算术,愿为县尊效犬马之劳,以报再造之恩,亦求安身立命之所。”
他没有自夸或太过自谦,也没有等如意亲自开口招揽,而是直接开口自荐,甚至将自己的价值和诉求表达得清清楚楚。
“哦?”如意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说你略通文墨,稍知算术。那我问你,如今我辖下三县,新定之地,百废待兴,首要为何?又如何为之?”
这是一个极其务实且考验大局观的问题。
秦禹略一沉吟,便从容答道:“新定之地,首在安民,次在积谷,三在强兵。然三者相辅相成,需并行不悖。”
“安民,非仅止杀戮立威,更在申明法令,均平赋役。当速派干员,清丈田亩,登记丁口,将林家及其附庸所霸占之田产、屋宅,依律发还受害百姓或分予无地流民,颁下田契地契,使其安心生产。同时,轻徭薄赋,明示税额徭役章程,杜绝以往层层盘剥之弊。民心安,则根基稳。”
“积谷,乃乱世存续之本。除却发还百姓之田,官田、屯田需即刻组织耕种。当下正值春耕尾声,虽稍迟,但仍可抢种些生长期短的粟、黍、豆类。需精选良种,兴修水利,鼓励垦荒。此外,严控粮市,打击囤积居奇,设立常平仓,丰年籴入,歉年粜出,以平粮价。军中亦需开展屯田,以补军需。”
“强兵,乃保障前两者之盾。需精选壮勇,严格操练,明赏罚,肃军纪。然兵卒源于民,民富则兵源足,民安则兵心稳。故强兵必建于安民积谷之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三事,千头万绪,需人执行。县尊当下可用之人,多长于征伐而短于治理。故,选拔、任用、考核吏员,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文官体系,实乃重中之重,迫在眉睫。”
一番话条理清晰,洞察要害,既指出了问题核心,也提出了具体方略,甚至点出了如意目前最大的短板——缺乏基层治理人才。
如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但面色依旧平静。
她继续问道:“若此时,西面的‘西凉王’或南面的‘楚国公’遣使而来,或以势压人,或以利相诱,迫我臣服,该当如何?”
这是一个战略和外交层面的考验,更涉及对周边局势的判断。
秦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冷峭:“县尊已据三县之地,拥兵近万,虽不及二王势大,然亦非可轻侮之势力。”
“二王互相牵制,皆欲图谋中原,短期内无力亦不愿大举兴兵,越境攻伐我方,消耗实力。其只会遣使而来,试探、威慑远多于真心招揽。”
“故,应对之策,可虚与委蛇,阳奉阴违。上表可称臣,纳贡可少许,言辞务必恭顺谦卑,尽显女子柔弱无奈之态,以满足其虚荣之心。”
“然实则,整军经武,发展生产,一刻不停。同时,可暗中与另一方略通款曲,制造猜忌,令其互相忌惮,不敢轻易对我用兵。此为‘韬光养晦,以待天时’。”
他的策略,竟与如意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更加具体阴险。
如意终于缓缓点头,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化。她手指轻敲桌面,毫无预兆地转移话题:“你的腿怎么回事?”
秦禹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腿的情况,县尊肯定知道,现在询问也是自己已经通过考验。
“谢县尊关心,这腿……是当年拒不肯写退婚书,被林家子恼羞成怒,令人打断的。”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那份刻骨的恨意与屈辱,却隐藏在极致的平静之下。
如意沉默片刻。
她欣赏这种硬骨头和能隐忍的人。
“林家已灭,大仇得报。过往种种,皆为序章。”她看着秦禹,语气郑重了几分,“秦禹,我麾下正缺一员能总理内政、协理文书之才。其他人于此道并不精通,我也不能被这些事捆绑住,不知你可愿担此重任?”
秦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再次起身,忍着腿痛,深深一揖:“蒙县尊不弃,知遇之恩,禹,万死难报!必竭尽所能,鞠躬尽瘁!”
“好。”如意颔首,“即日起,你便是我帐下主簿,总揽三县文书、户籍、田亩、赋税核算等一应事宜。侯三会配合你交接林家的档案卷宗。有何需求,可直接报我。”
“谢主公!”秦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一次的称呼,已然不同。
如意看着他,补充了一句,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在我这里,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能者上,庸者下。我看重的是你的能力和忠诚,至于你的腿……治下的大夫都会优先为你看病,但若医治不好,也无人会因之轻看你,你自己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腿当然会治好,即便大夫看不好,如意也有把握自己能看好。
但她现在却不能直接打包票,更不妨碍她拿这件事收买一下人心。
秦禹心中一震,一股暖流涌上,再次郑重行礼:“属下明白!”
望着秦禹在士兵带领下离去、却明显挺直了许多的背影,如意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收获一员内政大才,比攻下一座城池,更让她感到满意。
秦禹的出现,暂时缓解了解决了内政的压力,让她可以从繁琐的文书和账册中抽身,专注于更宏大的战略。
她再次看向那张粗糙的地图。
平阳、安陵、林源三县已然连成一片,但依旧处于三大势力的夹缝之中。
西凉王、楚国公……还有北面那个一直沉默却实力最强的靖北王宇文朔。
这三头巨兽,随时可能将爪牙伸向她这块刚刚成型的地盘。
秦禹提出的“韬光养晦,以待天时”是对的。但“韬光”不是无所作为,“养晦”更需暗中积蓄力量。
她需要更强大的军队,更需要稳定且丰沛的粮草和财政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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