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办公室的煤油灯芯被风卷得颤了颤,昏黄的光在墙上投出三个扭曲的影子。
王二虎把粗瓷茶碗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几滴在地上。
他粗声粗气地骂:“那林雨潇就是个扫把星!上次抢收麦子,他领着知青发明那破‘三角拉绳’,倒让书记夸了半天;
前儿个小学缺老师,他不过代了两节课,连二柱他妈都跟我念叨,说娃现在回家会背‘床前明月光’了!”
坐在主位的王玉岩指尖夹着烟,烟灰簌簌落在蓝布中山装的衣襟上。他没看儿子,目光盯着墙角结的蛛网,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
“慌什么?一个老右的崽子,就算能蹦跶几天,根子里还是黑的。倒是你,前阵子你说他毒害贫下中农子弟,没把他扳倒,最后让老支书训了一顿,丢不丢人?”
王二虎脖子一梗,又很快耷拉下来,伸手拽了拽皱巴巴的袖口。
“爹,我这不是气不过嘛!他凭什么?知青里有几个服他的?上次批判会,他还敢替那戴眼镜的女知青李红梅说话,说‘读书不是罪过’,这不是明摆着跟咱们作对?”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顾北哲突然咳嗽了一声:“王主任,二虎说得对。林雨潇现在越来越得人心了,再这么下去,咱们想抓他的错处,就更难了。
前几天我去小学送文件,听见他给娃们讲英语,什么‘Good morning’‘How are you’,还说以后要是能上大学,这些都用得上。这不是蛊惑人心吗?咱们贫下中农的娃,学那些洋玩意儿干啥?”
王玉岩猛吸了口烟,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
他抬眼扫过两人,眼神里透着阴狠:“所以得早动手。不能等他站稳脚跟,得把他的名声彻底搞臭,让他在这公社里待不下去。”
王二虎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爹,您有主意了?快说说!”
“咱们分三步走。”
王玉岩竖起三根手指,每说一条,指尖就顿一下,“第一步,从教学上找毛病。他不是爱给娃们辅导功课吗?下次他再讲课文,你们就去听,专门挑那些‘有问题’的句子。比如他讲‘朱门酒肉臭’,你们就说他影射社会主义,说咱们公社干部吃拿卡要;
他讲数学,要是算错一个数,哪怕是小数点后两位,你们就到处传,说他水平不行,误人子弟,还说他是故意的,想把贫下中农的娃教傻,好让资本家的后代继续骑在咱们头上。”
顾北哲连忙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对,这个好!到时候我再找几个嘴碎的大妈,让她们去各村传,就说林雨潇用资产阶级思想毒害孩子,说他教的东西会让娃‘忘本’。”
王二虎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这个我熟!上次我听他讲《卖火柴的小女孩》,他说那女孩可怜,我当时就觉得不对,这不是说咱们社会主义不好吗?下次我就抓着这个不放,让他说清楚,是不是觉得咱们公社的娃不如资本主义国家的娃!”
王玉岩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别着急,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得让他在知识上出丑。他不是爱装文化人吗?咱们就找些偏门的诗词,还有那些复杂的数学题,找个机会跟他‘请教’。要是他答不上来,咱们就到处说,他那点学问都是装的,连‘学而时习之’的下一句都能说错,还敢当老师?要是他答上来了,咱们就说他是死记硬背,只会掉书袋,没一点实际本事,连地里的庄稼都分不清,算什么知青?”
顾北哲停下笔,皱了皱眉:“可要是他真的都答上来了咋办?我听说他在城里上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还得过奖。”
王玉岩冷笑一声,指节敲了敲桌子:“答上来也不怕。咱们可以提前串通几个人,到时候就说他答的不对。比如他说‘春风又绿江南岸’的作者是王安石,咱们就说不对,是李白,再让几个人跟着附和,到时候人多嘴杂,谁还管真的假的?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王二虎拍着大腿叫好:“爹,您这招太高了!到时候我就带头起哄,让他下不来台。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所有人都堵上嘴!”
“第三步才是最关键的。”
王玉岩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咱们得想办法让他动手。比如下次开批斗会,你们故意骂得难听点,提他爹娘的事,说他爹娘是‘吸血鬼’,是‘寄生虫’,再推搡他几下。他要是忍不住还手了,咱们就立刻把他按住,说他殴打贫下中农,抗拒改造。到时候不仅要把他关起来,还要开全公社的批判会,彻底败坏他的名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个本性难移的坏种!”
顾北哲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墨点:“要是他不还手咋办?我听说他平时挺能忍的,上次二虎推他,他都没吭声。”
“他不还手,咱们就逼他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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