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夏风带着消毒水的气味灌进县医院走廊。
苏寒攥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纸上的字迹在她眼前扭曲成黑色的河流:多器官功能衰竭...预计生存期3-6个月...
寒丫头?奶奶的声音从长椅那头传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把报告给郑老看看再说。
苏寒机械地折叠着纸张,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和诊断书一样苍白。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1998年春节,她在京城打工,当接到电报时,奶奶已经躺在冰冷的棺木里。
那晚她咬破嘴唇的鲜血,至今还留在记忆的味蕾上。
德仁堂的后院里。
郑老的手指在奶奶腕上停留了足足十分钟。
阳光穿过晾晒的药材,在老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再加一味紫河车。郑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秋风吹过枯叶,先吃七天。
苏寒急切地抓住他的袖子:郑爷爷!
老中医摇摇头,从药柜最底层取出个青瓷罐: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野山参,每次切一片含着。
他顿了顿,丫头,有些事...强求不得。
奶奶却笑了,皱纹舒展开来:够本啦。我这条老命,多亏寒丫头挣来的好药吊着,比村里那些老姐妹多享了好几年福。
苏寒的眼泪砸在青石地面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她看见张嫂子躲在药柜后面抹眼睛,围裙上沾着新鲜的药渣。
回家的三轮车上,奶奶一直握着苏寒的手。春风拂过老人银白的发丝,露出布满老年斑的额头。
等放暑假...奶奶的声音混在车轮吱呀声里,叫你爸妈和姑妈来一趟。
苏寒哽咽点头“好,都听奶奶的……”
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107号院的地上。
苏寒推开院门时,听见东屋里传来久违的声音——那是父亲略带沙哑的嗓音,混着大姑妈特有的、带着鼻腔共鸣的说话方式。
厨房里飘出炝锅的香气,张嫂子正麻利地翻炒着青菜,见她回来,忙用围裙擦了擦手:你爸和姑妈们上午十点就到了,一直陪着你奶奶说话呢。
苏寒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六年了,自从她把奶奶接来县城后,奶奶跟子女几乎每年只能见几面,这次他们的到来会不会责怪自己?
东屋的门帘被掀起,父亲站在逆光里,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多了许多。
他身上的确良衬衫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泥土——显然是从田里直接赶来的。
寒丫头......父亲的声音哽了一下,回来了?
两个姑妈从里屋迎出来。
大姑妈手里还攥着块湿毛巾,小姑妈的眼圈红得像抹了辣椒。
她们身上那股熟悉的樟脑丸味道,瞬间把苏寒拉回童年——那是奶奶衣柜里的气息。
爸,姑妈。苏寒的嗓子发紧,我去看看奶奶。
东屋的床上,奶奶靠坐在摞起的被褥上,脸色竟比昨日红润了些。
看见苏寒,老人浑浊的眼睛一亮:寒丫头,你过来……”
阳光透过蓝格子窗帘,在奶奶银白的头发上跳跃。
老人枯瘦的手握住苏寒,另一只手却伸向站在门口的儿女们:都来。
三双粗糙的手依次叠上来。
苏寒感觉到父亲掌心的老茧,大姑妈指节的变形,小姑妈手腕上还没摘掉的住院腕带。这些手曾经给过她压岁钱,也给她做过好吃的……
我这一辈子......奶奶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的蛛丝,最骄傲的就是有寒丫头这么个孙女。
她突然用力攥紧所有人的手,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张嫂子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眼泪砸进黑色的药汁里。
这个朴实的农村妇女突然跪下来,对着奶奶磕了个头:苏奶奶,让我送您回村吧......我男人会开拖拉机......
苏寒回过神打断:“奶奶,您就留在县城养病不行吗?这里有郑老的看顾,您可以好的快点!”
“寒丫头,奶奶是年龄太大,老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说,奶奶也想跟你爸爸和姑妈团聚一下,因为我是他们的妈妈呀……”奶奶虚弱的劝说。
苏寒怔怔地看着奶奶,又看看爸爸和姑妈:是啊!奶奶为了自己已经和子女分开生活六年了,人生的最后时光,老人依然想儿孙绕膝的……
苏寒点头:“好,那我今天下午我去请假,找秦经理借车送奶奶回去,轿车不太颠簸,奶奶会舒服很多,爸爸和姑妈就做张嫂子家的拖拉机”
傍晚苏寒回到107号院,堂屋的桌上放着父亲留下的信封,里面是皱巴巴的二百块钱和一张字条:爸攒的,给你上大学用。
月光照亮了墙角那个樟木匣子——奶奶到底还是留给了她。苏寒打开匣子,发现最上面放着她的小学毕业照,背面是奶奶歪歪扭扭的字迹:我的寒丫头,要飞得高高的。
夜风拂过晾衣绳上奶奶没有收走的蓝布衫,袖口还沾着晒干的草药屑。
苏寒把脸埋进衣服里,终于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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