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信水城车站笼罩在薄雾中,出站口的石板路上还沾着夜露。李守根紧了紧肩上的蓝布包袱,粗糙的手指捏着儿子上月寄回的家书。信纸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反复摩挲过多次。
爹,大考在即,儿必当悬梁刺股...争取考上高等学府……
老人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笑了。包袱里装着新炒的南瓜子,自家腌的咸菜,还有二十个煮熟的鸡蛋——都是给小凯的。他摸了摸腰间暗袋,那里缝着全家积蓄,整整八百块钱。
让让!别挡道!
一声呵斥吓得李守根一哆嗦。三个穿的花里胡哨年轻人斜靠在出站口的廊柱下,为首的瘦高个正用牙签剔牙,脖子上挂着的铜钱项链叮当作响。
看什么看?老棺材瓤子。瘦高个——人们都叫他山猴子——把牙签一吐,晃到老人跟前。他身上的酒气混着廉价烟草味熏得李守根后退半步。
就是这半步坏了事。
哎哟!山猴子突然夸张地大叫,从怀里掏出个铜怀表,老不死的!你撞坏我祖传的西洋表了!
同伙立刻围上来。胖的那个一把揪住李守根的衣领:知道这表多贵重吗?这可是我爷爷从京都十三行买的!
我、我没...李守根结结巴巴地辩解,浓重的乡音引来一阵嗤笑。
金丝眼镜挑起老人包袱:乡下人进城,规矩都不懂?扇尖一挑,包袱散开,煮鸡蛋咕噜噜滚了一地。
山猴子一脚踩碎两个鸡蛋,蛋黄沾在靴底:赔钱吧老头。十万块钱,这事就算了。
李守根眼前发黑。十万块!家里那亩薄田一年的收成也不过七八千块。他哆嗦着摸出两百块:这位小哥,小老儿就这些...
打发叫花子呢?胖跟班一巴掌打掉老头手中的钱:知道我们是谁吗?袍衣会的!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听到这名号,顿时散了大半。有个卖炊饼的小贩连担子都不要了,扭头就跑。
李守根就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般无力。山猴子一个眼神,胖跟班像拎小鸡似的把老人拖进路边的银色面包车。车门地关上时,老人最后看见的是地上被踩碎的鸡蛋,蛋黄混着泥土,像极了过世老伴过年时煎的荷包蛋。
老实点!金丝眼镜用胶带封住老人的嘴,冰凉的金属突然贴上太阳穴——是把折叠刀,再动一下,我就给你脑袋开个天窗。
车厢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机油的味道。李守根感觉车子七拐八绕,窗外的楼房渐渐变成杂草丛生的荒地。
两小时后,车子停在了荒郊的一座废弃工厂里。
搜他。山猴子叼着烟下令。
胖跟班粗暴地扯开老人的蓝布褂子,八百块钱和一张泛黄的照片飘落在地。照片上是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信水书塾的匾额下腼腆地笑。
哟,还是个读书郎。金丝眼镜捡起照片,突然眼睛一亮,老大!这书塾的校服我认识,去年我们不是...
山猴子突然踹了他一脚,夺过照片仔细端详:李小凯是吧?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犬齿,老东西,你儿子挺出息啊。
老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被封住的嘴发出的哀鸣。山猴子揪着他花白的头发往铁柱上撞:急什么?我这就让你儿子来接你!
他们从老人包袱里翻出本皱巴巴的通讯录,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信水书塾教务处的联系电话,金丝眼镜掏出最新款的手机,故意在老人面前晃了晃:老古董,见过手机不?
李小凯正在图书馆温习功课,突然有位同学喊他去教务处接电话。
喂,你好……我是李小凯。
李小凯疑惑地接起电话,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血液瞬间冻结——那分明是爹的声音!
小凯...别管我...父亲虚弱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击打声和痛苦的闷哼。
听好了,秀才。一个油滑的声音切入,带着猫戏老鼠的惬意,你爹欠我们十万,中午十二点,城西废钢厂。电话那头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晚一分钟,我就剁他一根手指。
小凯的指节捏得发白:我要先确认我爹还...
啊!!电话里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哀嚎,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听得教务处几个老师都变了脸色。
确认够了没?对方轻笑着挂断了电话。
小凯双腿发软,扶住墙壁才没跌倒。教务处王老师担忧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报秩序司?
不用!小凯猛地抬头,我...我家里有点急事。他强撑镇定,却控制不住声音发抖,麻烦您帮我请个假。
冲出教务处,小凯直奔宿舍。他从床板下摸出铁盒,倒出全部积蓄——两千三百块,是他在小菜馆打工攒的学费。手指触到一张照片,是他们父子在村口老槐树下的合影,父亲粗糙的大手搭在他肩上。
喂,书呆子!窗外传来清脆的女声。扎马尾的杨玉兰趴在窗台上,杏眼里满是担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小凯犹豫片刻,还是简要说清了原委。杨玉兰二话不说掏出钱包:我这儿有三千,再找同学凑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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