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盯着沧溟,声音不高,却如沉入海底的铁块般沉重:“那段记忆,到底是谁不想让人看见?”
沧溟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望着左胸的伤口,鲜血仍在渗出,混着海水一滴滴坠落。那片被拔下的龙鳞早已嵌入基座,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不是我不想让你看。”他终于开口,“是这地方不允许。水晶宫只允许重现三段记忆——仪式、背叛、封印。再多,阵法便会崩塌。”
夜澜冷笑:“那你现在带我去的地方,又算什么?”
沧溟抬手,指向密室深处一扇从未开启的石门。门上刻着九道弧形纹路,每一道都泛着暗紫色的雷光,像是曾被某种力量反复劈击。
“那里是海族最后的传承之地。”他说,“唯有能引动天雷者,方可进入。而天雷……从来只落在该死的人头上。”
幽瞳缓缓起身,尾巴轻轻一颤。她未言语,但眼神已然变了。雷嗔紧握骨鞭,脚底电弧一闪即逝。
夜澜一步步走向那扇门。每走一步,胸口的幻天塔便震上一震。抵达门前,他伸手触碰那九道雷纹。
石门无声开启。
门内是一方圆形石台,中央矗立着一块黑色石碑,碑面刻满古老符文。那些文字既非海族所用,也不属于玄灵界任何已知的语言,可夜澜一眼便懂。
《九劫淬体诀》。
他呼吸一滞。
这套功法他从未见过,但身体却记得。前世坠入寒渊时,雷劫穿体而过,骨骼寸寸碎裂又重生,那种痛楚早已刻入魂魄。而此刻石碑上的第一句赫然写着:“欲成雷体,先受九雷穿骨之刑。”
“这不是修炼法。”雷嗔低吼,“这是寻死!”
“可他活下来了。”幽瞳轻声道,“而且比死之前更强。”
夜澜不再犹豫,抬手按在石碑之上。
刹那间,整个水晶宫剧烈震动。穹顶裂开一道缝隙,紫黑色雷云翻涌而入,凝聚成九道粗如巨蟒的天雷,在空中盘旋咆哮。
第一道雷落下。
幽瞳瞬间化作三尾灵狐,张口咬住雷柱。毛发顷刻焦黑卷曲,身躯猛然一颤,却硬生生将雷劲吞下。第二道紧随而至,她侧身避让,以尾扫开雷流;第三道则轰在她结成的空间屏障上,炸出一片刺目白光。
“撑住!”雷嗔怒吼。
他冲至石台边缘,将龙角骨鞭缠绕双臂,纵身跃起迎向第四道雷。雷光击中刹那,海水沸腾蒸发,脚下礁石尽数汽化。第五道来得更快,他来不及闪避,只能横鞭格挡,手臂当场炸裂,血肉翻卷,白骨毕露。第六道雷劈下时,他已半跪于地,牙关紧咬,仅凭脊梁撑住那一击。
“接下来的,交给我。”夜澜开口。
第七道雷直取眉心。他在最后一瞬催动幻天塔第一层,意识沉入塔中。外界一日,塔内一年。时间流速拉开的瞬间,他开始引导雷劫入体,在塔内模拟经脉运转路径。
第八道雷落下,他左手结印,将残余雷力导入右臂经络。剧痛袭来,整条手臂如同被人从内部刮削。但他非但未松手,反而加大吸收力度。
第九道雷降临前,幽瞳扑至他身后,三尾展开为环形月盾,将最后一丝外溢雷暴挡在外面。雷嗔亦强撑起身,将骨鞭插入地面,为夜澜撑起一道临时防护。
雷落。
夜澜全身一震,双膝重重砸地,却始终未倒。牙齿咬破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他仍保持着掌心贴碑的姿势。
塔内,第一年。他尝试以冰属性灵力压制雷煞,失败。经脉尽裂,意识溃散。
第二年。改用雷嗔骨鞭残留的雷纹共鸣引导,略有成效,金丹却震荡不止。
第五年。引入幽瞳储存的月神之力,调和冰雷冲突。这一次,雷煞终于不再肆虐,而是循着特定路线游走周身大穴。
第十年。他找到关键节点——膻中、命门、百会三穴同步开启,形成循环回路。雷力首次完整贯通全身,未伤根本。
塔外,不过过去十几息。
夜澜睁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紫电。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团微弱的雷光在他指尖跳动,不似寻常修士引动的电弧,更像是从体内自然生长而出的力量。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雷劫不是惩罚。它是钥匙。”
幽瞳趴在他脚边,喘息不止,耳朵微微耷拉。方才一战耗尽她的气力,连维持人形都极为勉强。雷嗔倚靠石台,双臂布满烧伤与裂口,衣衫碎成布条,嘴角却仍挂着笑。
“你要是死了,我非把你劈醒不可。”
夜澜未理他,转头看向沧溟:“这碑,是谁留下的?”
沧溟沉默良久,才道:“三百年前最后一个守护者。临死前将功法刻于此地,只为等一个能承受雷劫之人。”
“然后呢?”
“他被自己的雷反噬,化作了灰。”
夜澜点头。他走到石台中央,盘膝而坐。幻天塔第一层再度开启,这一次不只是提纯雷灵,更是要将刚刚凝成的雷纹金丹彻底稳固。
“我要闭关。”他说,“别让人打扰我。”
“你能撑多久?”幽瞳问。
“塔里三年。”夜澜闭上双眼,“外面三天。”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的气息骤然沉寂。金丹在丹田缓缓旋转,表面雷纹如活物般蔓延,每一次跳动皆伴着低沉雷鸣。塔内时间加速,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雷劫淬体之路,就此铺开。
幽瞳蜷缩在他身旁,尾巴轻轻搭上他的手腕。雷嗔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自己坐在不远处,赤脚踩着冷却的礁石,目光静静落在夜澜的背影上。
沧溟退至密室外,靠着石柱缓缓滑坐下去。他低头看着仍在流血的胸口,手指微颤地取出一枚晶石,轻轻按在伤口上。
石室内,雷光未熄。
夜澜的指尖忽然抽搐了一下,一滴血从嘴角滑落,砸在石台上,迅速被地面纹路吞噬。
石碑上的第九道雷痕,忽地亮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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