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那秦淮河畔的风光、寇大家的清音雅乐,终究是成了镜花水月。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三人,带着几分宿醉未醒般的疲惫与兴致缺缺,耷拉着脑袋,回到了他们临时的落脚处。
哦,准确地说,那并非他们直属的驻地,而是周遇吉的河间卫大营。
自周遇吉被擢升为太子朱慈烺的侍卫统领后,他麾下这支能征善战的河间卫,也整体划拨,成为了东宫亲军的一部分,如今便挂在近卫营的体系之下。因此,李定国他们在此驻扎,倒也算是“自己人”回了“自己家”。
然而,他们昨夜“自己”干的事,却一点也不“自家”。
他们痛殴的,乃是总督南京京营的抚宁侯朱国弼!
这位爷,岂是易与之辈?堂堂侯爵,总督南京京营戎政,在南京勋贵圈里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如今竟在秦淮河畔,众目睽睽之下,被几个不知名的军官连带家丁给揍了!这口恶气,叫他如何能咽下?
尤其当探听清楚,下手之人竟是近卫营的家伙,朱国弼更是气得几乎抓狂。
近卫营,天子亲军,圣上的直属力量,这身份既让他投鼠忌器,又让他感到一种被“自己人”背刺的屈辱和愤怒。
他躺在府中,身上疼痛,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将李定国三人的样貌牢牢刻在了脑子里,发誓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这里就不得不提南京京营的现状了。当初朱由检励精图治,以雷霆手段整顿了北京的京营,汰弱留强,使其焕然一新。但这改革的铁拳,却并未落到南京这座陪都头上。
于是,这南京京营便完美地保留了明军的所有积弊:军纪?那是没有的。打仗?那是万万不能的。吃空饷、喝兵血?那是祖传的手艺,断不能停。至于欺行霸市、作威作福?那更是维系体面与收入的重要来源,不可或缺。
朱国弼能总督这样的京营,其本身能耐与人品,也就可见一斑了。
他麾下别的没有,便是三教九流、依附于京营体系混饭吃的青皮混混、兵痞无赖数量众多。
南京兵部衙门,
朱国弼怒气冲冲闯入公堂,虽鼻青脸肿,架势却丝毫不减,指着端坐案后的周遇吉兴师问罪:“周尚书!你麾下的兵丁无法无天,殴辱朝廷勋臣!此事,你是否该给本国公一个交代?!”
他刻意省略了冲突起因,只强调结果,“近卫营的人打了本国公,难道就一打了之?!”
周遇吉这几年来,旁的或许进展有限,但这打官腔、绕圈子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他面色不改,缓缓放下手中公文,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抚宁侯怕是找错人了。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三人,隶属近卫营序列。而本部堂如今职责所在,乃是统领太子亲卫营。
名目虽近,实则各有统属,泾渭分明。他们并非本部堂直属,其人其行,本部堂无权过问,亦无法负责。侯爷,您确实找错衙门了。”
张国维临时衙署
朱国弼在周遇吉处碰了个软钉子,心头火起,转而又冲到了张国维这里。
“张大人!你手下那几个兵痞,昨日在秦淮河畔无端殴打了本国公!你看看,这伤!此事,你待如何处置?!”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气势汹汹。
张国维正埋首批阅治水文书,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仿佛第一次听说此事:“???????侯爷说的是……谁?”
“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 朱国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名字。
“哦——他们三位啊!”
张国维作恍然大悟状,随即换上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双手一摊,“抚宁侯明鉴,本府只是因治水人手不足,向近卫营临时借调他们三人及其所属士卒,协理河工事务而已。本府是治水的钦差,并非他们的顶头上司,这管束、奖惩之权,实在是不在本府职权范围之内啊。”
他见朱国弼脸色愈发难看,仿佛生怕对方不信,还故作沉思状,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关键信息,猛地一拍大腿,语气“诚恳”地指点道:“对了!侯爷,您若真要寻他们的正管上司……依本府看,您该去找佟瀚邦,佟总兵啊!对,就是佟总兵!他才是这几位的直属将官!”
朱国弼看着张国维那副“热心指点迷津”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周遇吉和张国维,一个是滑不溜手,一个是装傻充愣,都在跟他玩“踢皮球”!
谁不知道那佟瀚邦如今远在北方练兵,或者可能被派驻在某个紧要军镇,根本不在南京?
就算在,以佟瀚邦那种连皇帝都敢直谏的硬骨头脾气,加上护犊子的性子,去找他告他麾下爱将的状?那岂不是自讨没趣,搞不好还要被反过来质问为何深夜出现在画舫、与部下冲突的缘由?
朱国弼脸色铁青,指着张国维“你……你……”了半天,终究是没说出句完整话,最后猛地一甩袖袍,恨恨地转身离去。他算是知道了,这帮北来的家伙,从上到下,都已经抱成了团,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南京的勋贵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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