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清铁蹄之下苟活的辽东汉民,其苦难深重,远非关内民众所能想象。八旗制度本质是一部高效的战争机器,其成员不事生产,所有的供给与享乐,都建立在压榨和奴役汉民的基础之上。
更令人发指的是,努尔哈赤时代确立、并由皇太极继承的野蛮惯例,赋予了满洲贵族近乎无限的权力。
他们可以随意闯入任何汉人家庭,索取钱粮,征用劳役,甚至……“玩乐”。至于这“玩乐”的对象,是那户人家的母亲、姐姐、妹妹,还是妻子、儿媳,全凭闯入的满洲“老爷”一时兴起。
法律、道德、人伦,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荡然无存。辽民的尊严与家庭,如同草芥,被肆意践踏。
因此,当大明王朝以雷霆万钧之势重返辽东,在辽南建立起稳固的堡垒,并传来“督师袁崇焕广纳流民”、“知府阎应元编户安民”的消息时,这束光芒,穿透了沉重的黑暗,点燃了无数辽民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
跑!必须跑!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在受尽屈辱的辽民心中蔓延。无论是为了生存,为了尊严,还是为了最基本的伦理人常,他们都必须逃离这片浸透血泪的土地,奔向南方那代表着王化与秩序的明军控制区。
然而,盛京皇宫里的统治者们,会坐视自己统治的基础——这些被视作财产和奴役对象的汉民——大规模逃亡吗?
答案,是冷酷而血腥的否定。
对于刚刚经历权力更迭、内忧外患的多尔衮和幼主福海而言,辽民不仅是劳动力、税源,更是维系八旗特权和战争能力的根本。人口的流失,等同于国力的衰退,是比军事失利更为致命的威胁。
“逃人”,成为了盛京朝廷最为敏感和残酷的议题。
一道冰冷的政令,迅速从盛京发出,传遍辽东:“凡有逃人,一经抓获,立斩不赦,以儆效尤!其邻里、亲族,知情不报者,连坐!举村逃亡者,举村屠灭!”
这道命令反过来说就是,“大家一起跑!”
于是,整村整村的汉人趁着那些“主子”们睡着的时候,喝醉的时候,小解的时候,甚至是出恭的时候动手杀了他们。
崇祯十七年,辽东,大凌河城外。
初冬的寒风已掠过辽西走廊,但冻土之下,正酝酿着一场关乎国运的生机。关宁总兵吴三桂陪同新任辽东巡抚阎应元,策马巡视着城外那片已被平整完成的广袤土地。
马蹄踏过翻垦过的黝黑泥土,阎应元俯身抓起一把冻土,在手中捻开,目光沉静而坚定。
“长伯兄,”他对着身旁的吴三桂说道,“你看这片地。来年开春,送来的那些黑麦种子,就要撒在这里。”
他直起身,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金色的麦浪:“届时,收获的麦子不仅能充作军粮,更可效仿西法,就地设坊,烘烤成面包。这,便是陛下与督师所谋的辽东战略第一步——‘自给自足’!”
这一步,意义非凡。它意味着大明在辽东的存在,将从依赖关内输血的“军事据点”,转型为具备自我造血能力的“永久统治”。
当然,即便来年天时不济,耕种未能立见成效,辽东的底气也依然雄厚。在过去一年里,朱由检以惊人的魄力与财力,已向辽东先后输送了三批巨量粮草。每一批,都足以支撑十万大军一年之需。
如今,这三批总计可供十万大军支用三年的粮秣——那堆积如山的米麦豆料,正被妥帖地储藏于大凌河城、营口、耀州等地深挖加固、阴凉通风的巨型仓廪与地窖之中。这些沉默的储备,是辽东将士敢于在敌境前沿扎根的胆魄,是袁崇焕能够从容布局、不求速胜的资本。
就在吴三桂正欲感慨陛下深谋远虑之时,一骑快马踏碎田埂的宁静,他麾下的哨骑飞驰而至,滚鞍下马,声音因急促而带着嘶哑:
“将军!府台大人!广宁方向有变!”
那哨兵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抬起的脸上满是愤慨与焦急。
“约千余建奴正朝大凌河城方向扑来!他们……他们不是攻城,而是在沿途……”
他喉头哽咽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语:“他们在沿途屠杀那些逃向咱们这里的百姓! 男女老幼……皆不放过!”
吴三桂正欲向阎应元请示具体方略,话音未落,阎应元已断然挥手,“吴将军!此乃我大明赤子,岂容鞑虏屠戮?!不必多言,即刻整军,前往接应!务必多救百姓,痛歼来犯之敌!”
“得令!”
吴三桂再无半分迟疑,在马上对阎应元匆匆一拱,随即勒转马头,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来!”
刹那间,五百精骑从大凌河城门汹涌而出,直扑烽烟升起之处。
五百兵马,听起来似乎不多,但已足够。这五百骑,乃是威震天下的关宁铁骑中千锤百炼出的核心,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一人双马,长途奔袭仍能保持充沛战力;人人身披内外双甲,防护惊人;更为关键的是,他们腰间赫然各挂两把已然上膛的甲申式骑兵铳,马鞍旁还挂着制式的马刀和弓矢,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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