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骑兵铳的列装,使得大明骑兵在单兵火器的瞬间投射能力上,已然能与欧陆强军比肩,甚至在便捷性上,凭借双发设计,较之此时欧洲流行的单发骑铳还略胜一筹。
然而,端坐于宫中的朱由检,并未沉溺于此等“优势”。他那源自后世的灵魂,总是本能地追求更高的效率。定装弹药虽已简化了装填步骤,但临敌之际,从弹袋中取出、撕开、倒入火药、压实弹丸……这一系列动作在马背上依旧显得冗长且充满变数。
“若能省去这些步骤……”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萦绕不去,“就像……就像记忆中那可以连发的‘手铳’一般,提前便将弹药安置于铳内,遇敌只需抬手便射……”
这一日,工部衙门内,以尚书孙元化为首的几位核心官员及大匠,屏息凝神,聆听皇帝陛下又一次的“奇思妙想”。
朱由检尽量用平实的语言,辅以手势,描述着他的构想: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他拿起一支样铳,指着铳口,“如今这定装弹药,好处是省去了称量,但临阵还是要装填,终究慢了一步。朕在想……”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若是我们……预先就将弹药装好呢?”
他用手比划着,试图将那个超前的概念,用符合当下认知的方式表达出来:“譬如,将这铳的前端,想办法……密封起来。或者,干脆就插上一根严丝合缝的木塞子,将预先量好的火药和弹丸,就堵在这铳管里头。”
他越说,思路似乎越清晰,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兴奋:“如此一来,士卒临敌,无需再费时装弹,只需拔出火铳,取下那木塞——或者用通条捅开那层密封之物——便可直接瞄准击发!这……这岂不比现在快上许多?”
朱由检描绘的,本质上是一种极其原始的前装预置弹药概念,试图以物理密封的方式,实现“即取即用”。他避开了复杂的后装、转轮等机构,选择了在他看来最简单直接的“前端密封”法。
然而,这话听在孙元化等人耳中,却无异于一道难题。他们面面相觑,眉头不自觉地紧锁起来。
朱由检见孙元化、宋应星等人面露难色,沉默不语,立刻意识到自己那“前端密封”的法子恐怕是行不通了,臣工们提出的受潮、泄气、哑火诸般难题,确是实打实的桎梏。
他脑筋转得飞快,既然“一步到位”的简易法子走不通,那便退而求其次,寻找现实中已有的、且被验证过的技术路径。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军中已有的、具备快速装填能力的重型火器——佛郎机炮。
“嗯……” 朱由检从谏如流,立刻改口,语气也变得务实起来,“既然此法多有窒碍……那这样,仿造那佛郎机的形制,将其微缩,造一种‘手持佛郎机’或曰‘子母铳’,可行否?”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佛郎机那标志性的“子铳”结构:“便如佛郎机大炮那般,预先造好数个小型‘子铳’。这子铳本身便是一个小铳管,内里预装好火药与弹丸,后部留有火门。临阵之时,骑卒只需将这预装好的子铳,塞入母铳——也就是手持铳身的后部卡槽之内,合上闭锁,便可直接击发。射毕之后,退出空子铳,换上新子铳,如此循环,岂非也能省去临阵装填之烦?”
这个思路,将大型火炮的“后装定装弹药”概念,试图移植到单兵火铳上。
朱由检此话一出,孙元化与宋应星等人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这个构想,显然比方才那“前端木塞”之法要靠谱得多,至少是有成例可循的。
孙元化沉吟片刻,谨慎地回应道:“陛下此议,确是另辟蹊径,较之前法,更具可操作性。佛郎机子母铳之结构,臣等还算熟悉。若将其微缩……”
他脑中飞速计算着尺寸、重量与材料,继续说道:“然,欲造手持之子母铳,其难处亦复不少。首要者,便是‘气密’之患。佛郎机炮之子铳与母铳药室结合处,即便精心打磨,亦难免有燃气泄露,此于巨炮而言尚可容忍,然于手持小铳,泄出之灼热燃气恐会灼伤射手,更会使得铳弹威力大减。”
宋应星也补充道:“孙尚书所言极是。再者,若要预造数个子铳随身携带,其总重必远超现今之双发手铳。且每个子铳皆需精工打造,务求与母铳严丝合缝,这工本、耗时,恐非量产所能承受。骑卒需携带母铳及数个沉重子铳,于机动性亦有碍。”
朱由检这个企图将佛郎机微缩化的构想,其跨越的幅度确实过于惊世骇俗。这并非循序渐进的改良,而是一次试图凭空跃迁二百多年的狂想,其性质与他那虚无缥缈的“左轮手枪”图纸如出一辙。
诚然,以大明工匠的巧思与西班牙锻锤之助,或许真能将其“造出来”。但“造出来”与“能用”,尤其是“能用于实战”,其间有着天堑之别。
单是那为了承受后装压力而必须加厚、结构复杂的铳身,其重量便恐达十余斤,这已非便捷的手铳,而是一根沉重的铁棍。更遑论骑兵还需额外携带数个以精铁打造的“子铳”,每个皆重达三四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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