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黄芩、黄连、黄柏、金银花、蒲公英、艾草,最后还有一盆从御膳房大铁锅底刮下来的草木灰。
这些物事在地面上一字排开,草药散发着或清苦或辛凉的气息,与那盆黑乎乎的草木灰显得格格不入。朱由检双手叉腰,目光在这些“宝贝”上逡巡,脸上洋溢着一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满意与得意。
“大伴!”他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看看!看看这些!待朕施以妙手,将它们融汇合一,便能开启本朝的革命性变革!此物一旦成功,必将惠及天下,涤荡污秽,功在千秋!”
曹化淳侍立在一旁,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更深了几许。他瞅瞅那堆自己亲自从市面药铺采购来的、从太医院库房“借用”来的、乃至从御膳房灶膛里费力刮取来的“材料”,又偷偷瞄了一眼皇帝陛下那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庞,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那些“革命性变革”的场面:冲天而起的房顶、五彩斑斓的诡异霉菌、还有那只被“消毒圣品”活活“烧”死的老鼠……每一次,陛下都是这般信心满满,豪情万丈。
朱由检又要搞什么呢?在经历了酒精那“立竿见影”的致死效果后,他痛定思痛,决定暂时放弃那条对当前大明而言太过“先进”也太过危险的路径。自己毕竟不是化学家,手搓高纯度酒精确实强人所难。
但消毒的念头一旦生根,便难以拔除。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更现实的方向——利用大明现有的、触手可及的物资,开发一款符合“大明国情”的消毒用品。
“酒精虽好,却非我等凡人所能轻易驾驭。”他对着那堆搜集来的材料,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宣告,“然,天地生养万物,自有其理!大黄、黄芩、黄连、黄柏,此皆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之良药;金银花、蒲公英,亦是消肿散结、清热解毒之佳品;艾草可温经止血、散寒止痛,乃至这草木灰……嗯,民间亦有用其澄清污水、去污除垢之法!”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逻辑自洽,信心倍增:“将这些具有‘消毒’、‘祛邪’、‘去污’功效之物融于一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熬制成膏,外敷于创口,岂非正合我大明医药之理,又能达清洁消毒之效?此乃因地制宜,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不对,是今理古用!”
说干就干,一直是朱由检的优良品格(或者说,是曹化淳噩梦的源泉)。他不再纠结于复杂的化学原理和精确的比例,决定采用最直接、最富“包容性”的工艺——大锅烩!
“来!大伴,搭把手!”朱由检挽起龙袍的袖子,露出半截胳膊,亲自上阵。
他指挥着几个面如土色的小太监,将那些或干或鲜的草药,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佐使、配伍禁忌,一股脑地塞进一口硕大的铜锅里。接着,他又亲自端起那盆黑乎乎的草木灰,“哗啦”一声,也全部倒了进去。
最后,他提起一桶清水,毫不犹豫地倾泻而入。浑浊的水流瞬间淹没了锅内的混合物,草药漂浮,灰烬沉浮,形成了一锅颜色可疑、成分复杂的“杂烩汤”。
朱由检看着那锅在火上“咕嘟咕嘟”冒着泡、颜色愈发深沉、气味也愈发难以名状的“草药灰烬杂烩汤”,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新的思考。
“嗯……此物虽蕴含精华,但形态过于稀薄,若成膏体,还需能凝聚成形,便于涂抹收藏方可。”
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那段试图制作“十全大补皂”却只得到几块油渍麻花、硬如石块的失败经历。当时剩下的材料,似乎还能派上用场!
“大伴!去!把朕之前那……嗯,‘研制’肥皂时剩下的猪油,还有那些准备用来增稠的米汤,对了,还有制作角皂的那些原料,一并取来!” 他刻意避开了“失败”二字,用“研制”和“剩下”轻描淡写地略过。
曹化淳的眼角狠狠一跳。皇爷这是要把之前所有“未竟的事业”都融于一炉啊!他不敢怠慢,很快,一罐已经有些哈喇味的凝固猪油、半桶略显粘稠的米汤,以及一些磨碎的皂角粉等物,便被送到了锅边。
“妙极!” 朱由检抚掌一笑,自觉考虑周全,“猪油润泽,可作膏基;米汤粘稠,助其定型;皂角本身亦有清洁之效,与朕这消毒之方正是相得益彰!此乃博采众长,推陈出新!”
于是,在曹化淳绝望的目光注视下,朱由检亲自操刀,将那块味道感人的猪油“噗通”一声投入翻滚的药汁中。
猪油遇热迅速融化,与灰黑色的药汁、悬浮的草药残渣激烈碰撞、交融,瞬间在汤面上铺开了一层油亮亮、五光十色的浮沫,使得整锅液体的视觉效果更加惊心动魄。
接着,那半桶米汤也被倒了进去,原本就浑浊的汤汁立刻变得更为粘稠,咕嘟冒泡时拉出了诡异的丝状物。最后,皂角粉撒入,与草木灰、草药渣滓共同构成了这锅混合物中坚实的“颗粒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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