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八月的鹿儿岛湾。
港口的栈桥前,二百名近卫营将士肃然而立,鸦雀无声。这些百战精锐人人身披内外两层护甲——内衬锁子甲,外罩铁扎甲。
他们背负最新式的燧发枪,左右腰际各佩一长一短两把精钢腰刀,铁枪,手臂挽方盾。这一身远超寻常明军配置的装备,令他们宛如铁铸的雕像,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领军将领乙邦才按剑立于队前,这位卢象升麾下的骁将,扫视着眼前这座异国港口。他微微侧身,对身后身着黑色教士袍的汤若望沉声道:汤先生,鹿儿岛到了。
港岸上,萨摩藩的武士们早已列队相迎。藩主岛津光久虽未亲至,却派来了胞弟岛津久通作为代表。这位以勇武着称的萨摩大将,此刻望着明军将士那一身精良至极的装备,眼中难掩震撼。
久闻天兵雄武,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岛津久通迎上前来,目光在燧发枪上停留片刻,这般装备,便是江户的旗本军也远远不及。
汤若望推了推眼镜,用流利的日语回道:将军过誉了。陛下特意派遣精锐护送,足见对此次行程的重视。
就在他们寒暄之际,港岸远处的树丛中,几个身影悄然隐去——那是幕府的密探,正飞快地将明军精锐抵达的消息传回江户。
乙邦才敏锐地瞥了一眼树林方向,却不动声色,只是对部下打了个手势。近卫营将士立即变换队形,将汤若望护在中央,动作整齐划一,铁甲相撞之声铿锵有力。
岛津将军,乙邦才声如洪钟,陛下有旨:汤先生在大明一日,便受大明一日庇护。此去传教,还望贵藩多加照应。
这是自然。岛津久通郑重还礼,萨摩既奉大明为正朔,必当护汤先生周全。
就在汤若望踏上岛津家领土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汤若望接到了一封从肥前而来的书信。
致尊贵的汤若望神父,主内亲爱的弟兄:
愿主的平安与您同在。
我们是日本肥前国天草岛与岛原半岛上,一群在炼狱中挣扎的上帝羔羊。当听闻您已抵达萨摩,并受到大明皇帝庇护的消息时,我们跪在破败的茅屋中,泪流满面,仿佛看到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自宽永十四年岛原的血难以来,我们的苦难从未停止。幕府的代官如同饥饿的野狼,用“宗门改”的利齿撕咬着我们的信仰与生命。
每一天,都有人因拒绝践踏圣像而被捆缚在沙滩上,让潮水吞噬;每一夜,都可能有武士闯入门户,将藏有十字架的家庭全体处决,首级悬于竹竿之上。
我们的土地被夺走,赋税却加倍沉重,收获的稻米连缴纳年贡都不够,孩子们在寒冬中因饥饿与寒冷啼哭不止。我们被强迫去寺庙登记为佛教徒,若不从,便会被绑在柱子上,用灼热的烙铁烫烙身体,或将我们投入粪坑,直至放弃信仰。
许多弟兄姐妹,只因在家中偷偷祈祷,便被举报,遭受“穴吊”之刑——倒吊在坑中,耳后割开小口,让血液一滴滴流尽而亡。
神父啊,我们并非叛逆之徒,我们只想平静地侍奉上帝,做安分的农夫与渔民。然而,在这片土地上,信仰主基督便等同于死罪。我们像地下的鼠蚁,不敢在阳光下承认自己的信仰,只能在暗夜里低声祈祷,恐惧着每一次敲门声。
我们听闻,大明的皇帝陛下,是一位宽容而强大的君主。 在他的土地上,基督徒可以安然生活,不必担心因信仰而丧命。我们也听闻,萨摩的岛津大人与长州的毛利大人,已奉大明皇帝为主,在他们的领地上,主的信徒能得到庇护。
因此,我们跪求您,尊贵的汤若望神父,您是唯一能听到我们呼喊,并能将我们的苦难上达天听的人。求您怜悯我们这些被遗弃的羔羊,恳求大明皇帝陛下,能否给予我们一丝生机?
无论是允许我们像萨摩、长州的教友一样,迁徙至受庇护的领地,还是能以任何方式,让幕府的迫害稍作收敛……
我们知道这个请求万分大胆,但我们已无路可走。我们的生命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我们将日夜为您祈祷,祈求主保佑您平安,也祈求主能软化那些迫害者的心.........
次日清晨,当亲兵将一封署名汤若望的信函呈到乙邦才面前时,这位身经百战的骁将还带着几分宿醉的朦胧。他漫不经心地撕开火漆,目光在信纸上扫过。
刹那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那双平日里锐利的眼眸,此刻瞪得滚圆,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的嘴巴自展开信纸的那一刻起,就不自觉地张开,再也未能合拢。
信上的字迹清晰而冷静:“乙将军台鉴:岛原教友身处炼狱,呼号之声日夜在耳,若望实难坐视。今不告而别,乘船往岛原岛而去,此乃上帝之召唤,亦是吾个人之抉择,一切后果,若望一力承担,与将军及麾下将士无涉。望将军珍重,勿以为念。汤若望 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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