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的午夜,灯光像被抽走了所有温度,惨白地洒在天花板上,映得墙面上的黄符朱砂字愈发鲜红,像凝固的血。程筱筱睁着眼盯着斑驳的天花板纹路,耳边是云无尘从沙发上传来的轻微鼾声,他道袍的衣角垂在地上,沾着的香灰在月光下泛着细小白点。苏雪棠二十分钟前就去了走廊接电话,说是系里来的紧急通知,可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床头柜上那杯她临走前倒的温水,不知何时结了一层薄冰,冰面光滑,映出程筱筱眼底的不安。
手腕上的契约符文突然隐隐发热,不是灼烧的疼,是像有团暖烘烘的气在皮肤下打转,顺着血管往心脏钻。程筱筱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病房角落,用气音轻轻唤了声:“李老师?”
话音刚落,玻璃窗的倒影里就起了变化。原本空荡的墙角,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轮廓越来越清晰——是李墨。他没有办公室里那副青灰浮肿的狰狞模样,西装还是那件深棕色的,肩头沾着细碎的露水,像是刚从外面的寒夜里走来,眼镜片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纹,左边镜腿歪了,垂在脸颊边,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茫然,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旅人。
他怀里还抱着那叠染血的稿纸,《洗冤录》的标题露在外面,纸页边缘的血渍已经发黑,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渗着寒气,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程筱筱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慢慢坐起身,生怕动作太大连累这缕脆弱的残魂。“周岩……是他推了您,对吗?”她用气音问,声音轻得像羽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那天在天台上,他是不是说了什么,逼您……”
李墨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急得眼眶发红,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把怀里的稿纸往程筱筱面前递。程筱筱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最上面那张纸,眼前就猛地炸开一片白光,无数混乱的画面像潮水般涌进来。
天台上的风很大,刮得李墨的西装外套猎猎作响,头发乱得贴在脸上。周岩站在他身后,右手搭在李墨的肩头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像铁钳一样扣着他的骨头。他凑在李墨耳边,声音甜得发腻,像裹着糖衣的毒药:“李墨啊,你看现在论坛上闹成这样,谁还信你?不如跳下去,跳下去就清白了……大家都会同情你,会骂那些冤枉你的人,就像五年前的炎教授那样,多体面。”
李墨的身体僵住了,深棕色的皮鞋尖擦过天台边缘的水泥地,碎石子“哗啦”一声往下掉,坠进几十米深的空气里。他突然猛地回头,嘴唇动得飞快,像是在喊什么,又像是在质问。周岩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挂在脸上的假笑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阴狠得像条毒蛇,他飞快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东西,那东西闪着金属的冷光,在风里晃了一下——画面戛然而止,只剩下天台上呼啸的风声,和李墨最后那道绝望的眼神。
“筱筱!”
苏雪棠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猛地将程筱筱从混乱的画面里拽了出来。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悬在病床外,脚尖离地面只有几厘米,指尖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连病号服的袖口都沾着冰碴,冷得刺骨。
苏雪棠冲过来,一把将她捞回怀里,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传过来,滚烫滚烫的,程筱筱靠在她怀里,像抱住了一块暖炉,可身体里的寒意却还在往外冒,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又来了?”苏雪棠的声音绷得很紧,指尖抚过程筱筱发紫的嘴唇,语气里满是心疼和后怕,“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下次不准再……”
“周岩不是普通人。”程筱筱打断她,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力气,“他害过不止一个人……五年前,还有个炎教授,也是被他逼死的,和李老师一样。”
“砰!”
沙发上的云无尘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弹起来,桃木剑“唰”地出鞘,剑尖直指程筱筱刚才盯着的墙角,脸色凝重得吓人:“别说话!它没走,还留了东西!”
程筱筱和苏雪棠顺着他的剑尖看去——空荡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小的借书卡。卡片是淡绿色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印着文学院图书馆的字样,借书人那一栏写着“李墨”,借阅日期是他跳楼前三天,借的书是《庄子》内篇。卡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笔画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周藏证据于貔貅眼中。
凌晨四点,天色还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上,冷得像碎冰。文学院档案室的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云无尘蹲在监控探头前,用三枚铜钱交叉卡住镜头,铜片反射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刚好挡住了探头的视野。苏雪棠站在他身边,指尖夹着两根银色的发夹——是她平时用来固定银发的,此刻被掰成了细长的形状,插进密码锁的缝隙里,轻轻一拧,锁芯就发出“咔嗒”的脆响,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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