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的石阶覆着层薄霜,青灰色石板被晨光浸得发凉,踩上去隐约能听见霜粒碎裂的轻响。云无尘走三步就扎扎实实顿一下,狼尾发型被山风刮得炸起来,搅得像只炸毛的野狐,半点清爽模样都无。新买的灰色登山鞋早沾满了泥点,鞋边还勾着半片枯黄的松针,比起当初穿月白道袍时的清隽,如今倒真像个走街串巷的野道士,唯独回头时眼里的焦急,还带着几分当年跟在师父身后的乖觉。
“云无尘你磨磨蹭蹭的!再慢太阳都要晒到三清殿的瓦檐了!”程筱筱的声音脆生生飘在前头,人已经蹦到了三级石阶之上,转过身冲两人挥手。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冲锋衣,帽子上缀着个毛绒绒的小熊耳朵,被山风一吹晃来晃去;背上的双肩包也是同色系的小熊图案,拉链上挂着三个银铃铛,走一步就“叮铃叮铃”响,活脱脱像个偷跑出来春游的大学生,眼里亮闪闪的全是对武当山的好奇。
苏雪棠跟在后面,步伐稳得很。平日里披散的银白发此刻束成高马尾,发绳是程筱筱昨天硬给系上的——粉紫色的缎带,坠着两颗小巧的银铃铛,随着她迈步的动作轻轻晃,“叮铃”声和前面程筱筱背包上的铃铛遥相呼应,倒像是山间最软的二重奏。她左手捏着瓶温水,右手时不时伸出去,虚虚护着蹦得太急差点崴脚的程筱筱,指尖碰过程筱筱胳膊时,会悄悄捏一下那截温热的肌肤,眼底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师父近来总在后山侍弄药田,咱们从这条道上去,正好能绕开前殿的香客……”云无尘的话还没说完,山道尽头突然炸响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得头顶的松枝都抖落了几片霜花:
“无量天尊!哪个兔崽子不长眼,敢踩坏老子的金边吊兰!”
话音落,松树下“噌”地窜出个灰袍老道。他发髻歪得像要倒塌的旧灯塔,用根木簪胡乱别着,几缕白发垂在脸颊;灰袍下摆沾着泥点,手里攥着株被踩得蔫蔫的草,看那样子,像是刚从药田里扑出来的。当他眯着老花眼看清来人时,手里的草“啪嗒”掉在地上,拂尘也歪到了胳膊肘上。
“臭小子!”老道一个箭步冲过来,速度快得不像个年过花甲的人。云无尘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被狠狠揪住,老道拧着那截耳朵转了半圈,力道大得让云无尘“嘶”地吸了口凉气,“你还知道回来?!下山半年杳无音信,为师还以为你被山下的糖葫芦勾走,忘了道观的斋饭香了——”
话没说完,老道突然卡壳。他拧着云无尘耳朵的手顿住,眼珠子缓缓转向云无尘身后,瞪得溜圆,像只突然发现胡萝卜的兔子。
程筱筱正挂在苏雪棠背上,胳膊圈着苏雪棠的脖子,下巴抵在人肩窝里笑,鼻尖蹭得苏雪棠颈侧发痒;苏雪棠无奈地托着她的大腿,怕她摔下去,银灰色的马尾垂在胸前,随着笑声轻轻晃,发绳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阳光落在两人身上,程筱筱鹅黄的衣服和苏雪棠银灰的头发衬在一起,暖得晃眼。
老道的手缓缓松开云无尘的耳朵,转而“啪”地拍在自己大腿上,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好小子!真有你师父当年的风范!下山才多久就拐回两个这么俊的姑娘,比你师父我当年强多了——想当年我追你师娘,可是花了三年才敢牵人家的手!”
他说着,就伸手去拍云无尘的后背,力道大得像拍沙袋,拍得云无尘连连咳嗽,脸瞬间涨得比道观里的朱砂还红:“不是!师父您误会了!她们俩……”
“误会什么误会?”老道压根不听,乐呵呵地绕过他,径直凑到苏雪棠面前,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摸出两个红封包,递到两人面前,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姑娘们多大啦?家在哪个城?怎么被这傻小子骗上山的?哎哟,这姑娘的头发真好看,跟雪似的……”
“牛鼻子老道你看清楚了!”程筱筱突然从苏雪棠背上跳下来,挡在苏雪棠身前,双手叉腰,小熊耳朵帽子滑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谁被他骗了?你眼神不好使就别乱说话!”
老道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姑娘这么冲,倒是来了兴致,挑着眉问:“哦?那你俩跟我这徒弟是什么关系?”
“我跟雪棠是一对!我生是雪棠的人,死是雪棠的鬼。”程筱筱伸手搂住苏雪棠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巴抬得高高的,像只护食的小兽,“我们俩好得很,跟你家这傻徒弟半点关系没有!你别把他往我们跟前凑,搞得好像他是个电灯泡似的——还有啊,你刚才拧他耳朵那么用力,万一拧坏了怎么办?虽然他傻,但也是条人命,你当师父的怎么下手这么狠?”
她越说越起劲,小嘴噼里啪啦像放鞭炮:“还有还有,你刚才吼那么大声,吓我一跳!山上的鸟都被你惊飞了,一点都没有出家人的样子,倒像个菜市场吵架的大妈!什么‘无量天尊’,我看你是‘无量天惊’,专门吓人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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