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整个君临城还在亢奋的余韵中颤抖。
昨晚那场血腥的决斗,那场疯狂的虐杀,就像一剂最猛烈的椿药,注入了这座古老城市的血脉之中。
跳蚤窝的酒馆里,赌徒们为猎狗的惊天逆转而狂欢。
贵族们的府邸里,夫人们一边心有余悸地描述着国王的残暴,一边又为那份原始的暴力而面红耳赤。
血与火,永远是这座城市最钟爱和永恒的主题。
他们为此一夜未睡。
红堡的学士塔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马尿、罂·粟花奶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桑铎·克里冈躺在床上。
他浑身缠满了绷带,像一具木乃伊。
他的左肩被魔山重创,肋骨也断了好几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最严重的是那些被格雷果投掷火焰灼烧的创口。
学士们用尽了各种药膏,最终还是得出结论。
只能静养。
可桑铎毫不在意。
他的身体在剧痛,灵魂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报仇了!
这种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无视了身体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的灵魂都在升华。
这种感觉,比干了一万个女支女都爽!
桑铎闭着眼睛,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决斗的每一个细节。
他记得自己被火海包围时的恐惧,那种深入骨髓、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无力感。
也记得那个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的声音。
正是因为那个声音,才将他从长达二十年的梦魇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更记得,在魔山一只手扼住他咽喉,即将拧断他脖子的最后瞬间,一股极致的寒意从他的后颈炸开。
这让他的脖子变得比寒铁还要坚硬。
那绝不是七神。
桑铎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七个高高在上的东西,除了给人们虚假的希望外,什么都做不了。
更何况,他也不信那玩意儿。
那是林恩大人。
一定是林恩。
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地坐在高台之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
桑铎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充满了暴戾与不屑的灰色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清明。
他这一生,都在被人当成狗。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兰尼斯特家的人,还有那个金发的小杂种乔佛里……
他们喂养他,驱使他,然后用他来撕咬敌人,用他来满足他们那点可怜的虚荣心,以及充当那些贵人的遮羞布。
可是为了生存,他又不得不做一些恃强凌弱的事情。
他恨他们,更恨自己。
自己做的那些破事,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至于林恩大人。
他不是傻子,林恩也在利用自己,但林恩给了自己复仇的机会。
他给了自己直面恐惧的勇气。
他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自己的命。
这份恩情,比绝境长城还要高!
桑铎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爵士,您需要休息!”
一旁的学士学徒连忙上前阻止。
“滚开!”
桑铎一把推开了他。
他忍着全身骨头都要散架的剧痛,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撑着床沿,一点一点地挪下了床。
他从旁边的衣架上扯下一件斗篷,胡乱地披在身上,遮住那身可笑的绷带。
然后,桑铎一瘸一拐,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出了学士塔。
他要去见林恩。
现在,立刻,马上。
……
首相塔的书房里。
林恩正站在那副巨大的维斯特洛地图前,手指轻轻地在谷地的鹰巢城上摩挲着。
莱莎知道小指头的死讯后,这个愚蠢的女人一定会彻底疯狂。
劳勃的暴虐,奈德的觉醒,谷地的威胁……
君临的棋盘,因为他这只蝴蝶的翅膀煽动,已经彻底乱了。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原来这是小指头的“工作”,现在,他不得不亲手做这些事。
“咚,咚。”
一阵沉重而又压抑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桑铎·克里冈。
他披着斗篷,低着头。
他每走一步,地板都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他走到书房中央,停下脚步。
“那天……是你,对吗?”
林恩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是什么?”
“火。”
桑铎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恩。
“还有我的脖子。”
他在确认。
林恩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酒。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桑铎。
桑铎没有接。
在林恩平静的注视下,这个一生都未曾向任何人发自内心臣服的男人,缓缓地屈下他的膝盖。
“砰。”
因为腿上有伤,他的动作笨拙而又沉重,膝盖与地板的碰撞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桑铎·克里冈,这辈子都在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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