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不韦踏入殿内,看到地上虽已清理过却仍隐约可辨的水痕,以及嬴政那张虽极力维持镇定却依旧透着些许苍白和冷厉的小脸,还有燕丹紧握着他手、神色凝重的模样时,心中便已猜到了七八分。
待听完嬴政简洁却难掩后怕的叙述,以及燕丹条理清晰的补充,包括如何发现内侍异常、如何逼问、如何果断下令灌汤,吕不韦的目光在燕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激赏。
“太子丹机敏果决,临危不乱,实乃大幸!”他沉声赞道,语气中是真心实意的庆幸。
若非燕丹心细如发,察觉那内侍异常,后果不堪设想!
嬴政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燕丹的手又紧了几分。
吕不韦迅速收敛情绪,脸色变得无比严肃。
他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一旦传扬出去,必将引起朝野震动,甚至可能给某些人可乘之机。
他立刻以丞相之权下达了严密封锁消息的命令,所有在场的内侍宫女都被严厉警告,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句,皆以谋逆论处,株连家族!
处理完这些,吕不韦才转向嬴政,语气凝重地叮嘱:“公子,近日宫中恐不太平。此后一切饮食用度,务必加倍小心,凡入口之物,皆需令人先行试毒,切不可大意!”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嬴政重重地点了点头:“政明白。”
吕不韦又看向燕丹,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托付的意味:“太子丹,公子身边,还需你多费心照料。”
燕丹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认真应道:“吕相放心,丹必竭尽全力,护阿政周全。”
吕不韦这才稍稍安心,又低声与两人商议了几句后续查探的细节,便匆匆离去,他需要立刻动用罗网的力量,暗中彻查此事,揪出幕后黑手。
吕不韦走后,殿内又恢复了寂静,但那紧绷的气氛却久久未能散去。
嬴政独自坐在案前,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与年龄不符的阴郁。
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内侍狰狞的死状,无疑在他心中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燕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然后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夜幕降临,宫灯次第亮起。
到了就寝时分,嬴政洗漱完毕,依旧如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地钻进了燕丹的被窝。
燕丹能感觉到,今晚的他,身体似乎比平时更加紧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燕丹心中微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他轻轻揽入怀中,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黑暗中,两人依偎在一起,呼吸可闻。良久,燕丹才听到怀中传来一声极低极闷的、带着些许不确定和依赖的声音:“丹……”
“嗯?”燕丹轻声回应。
“你会一直在的,对吗?”嬴政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燕丹心中一疼,收紧了手臂,语气坚定而温柔:“当然。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怀中的人似乎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低低地“嗯”了一声,将脑袋更深地埋进燕丹的颈窝,仿佛那里是最安全的港湾。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彼此依靠,驱散着深宫寒意与阴谋带来的恐惧。
次日,生活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却并未停歇。
嬴政的饮食起居被严格管控起来,所有送入他宫中的物品都要经过数道查验。
嬴政自己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那双黑眸中的沉静,愈发深邃,仿佛一夜之间又成熟了许多。
燕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知道,这是成长的代价。
他只能更加细心地陪伴在侧,用各种方式试图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午后,依旧是被召唤去陪打的牌局时间。燕丹虽心中挂念嬴政,但深知此刻更不能轻易推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只得收拾心情,前往赵姬宫中。
暖阁内,赵姬、华阳太后、韩夫人已然就座。牌局很快开始。
然而,今日的牌桌气氛,却与往日有些微妙的不同。
燕丹刚踏入暖阁,便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熏香味道变了。
不再是赵姬往日偏好的那种清甜馥郁的花果香,而是换成了一种更为沉郁、带着些许异样甜腻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辛燥之气的香料。
这香气初闻尚可,但闻得久了,竟让人觉得有些心浮气躁,难以凝神。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笑着与三位见礼,坐下码牌。
打了几圈后,他状似随意地笑着问赵姬:“赵姨今日殿中换的熏香倒是别致,闻着与往日不同,似乎更提神些?”
赵姬正为输了一张好牌而蹙眉,闻言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团扇,抱怨道:“可不是嘛!本宫用惯了原来的香,华阳太后非说此香乃楚国宗室秘制,有安神养颜之奇效,定要换了试试。唉,本宫瞧着,也不过如此,闻久了反倒让人觉得心头憋闷,烦躁得紧!连打牌的心思都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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